午夜时分,叶孤舟来到了会面地点——五凤桥码头。 河面雾气渐浓,叶孤舟从桥头上一跃而下,踏上了一艘刚穿过桥洞的乌篷船。 船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惊起几只夜栖的水鸟。 “来得迟了。” 突然,熟悉的声音让叶孤舟浑身一僵。 他猛地掀开舱帘,昏黄的油灯之下,徐浪盘腿坐在矮几旁饮茶,身后立着个陌生的红衣女子。 那红衣女子一脸媚态,绾着松垮的堕马髻,几缕乌发垂在颈间,红色襦裙挽至小臂,露出一截藕似的素白手腕。 “呦,小哥穿上这身行头,还挺俊朗的嘛。”红衣女子上下打量着叶孤舟,并朝他挤了一下眼睛。 好家伙,把叶孤舟给弄的一身鸡皮疙瘩。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徐浪,声音发紧,“徐大人,您怎么......” “前朝圣玺的事,我已知道了。”徐浪打断他,放下茶碗后,手指轻叩了一下桌面。 红衣女子会意,快速移步到舱门口向外看了看,旋即向徐浪摇了摇头。 很显然,是向徐浪汇报没有“尾巴”***。 叶孤舟来到徐浪跟前坐下,一脸凝重道:“徐大人,我正要禀报这事儿呢。白天时我去面见玄帝,本想套出五名间谍名单,没想到他却让我去光明城查什么圣玺线索。但是,我不太想......” “你必须去。”徐浪拦下叶孤舟的话茬,目光骤然一暗,“前朝圣玺的事,比间谍名单重要得多,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叶孤舟瘪了瘪嘴,苦着脸说道,“徐大人,我们的合作仅限于获取间谍名单,并不是包括去什么光明城呀,您说是不是啊?” 徐浪面露不悦,但没说什么。 那红衣女子邪魅一笑,袖中竟寒光一闪,叶孤舟只觉颈侧发凉。 刀锋抵喉的刹那,叶孤舟身形诡异地扭曲,如同水中的游鱼般滑开三尺。 红衣女子刀势落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好身手。”徐浪微微颔首,抚掌轻笑,“我传授给你的十年功力,没想到这么快就运用自如了。” 此时,叶孤舟后背抵着船板,冷汗浸透了里衣。 方才那招“鱼龙变”,是徐浪的绝学。 为了让叶孤舟演得更逼真,徐浪不惜将自己十年功力传给了叶孤舟。 段无疑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冷血杀手,而叶孤舟只是个会三脚猫功夫的小药师。 所以,为了打入血影阁,徐浪只能如此。 徐浪刚才的那话分明是提醒叶孤舟,你的本事可都是我给的。 “唰!” 突然,红衣女子再次欺身上前。 叶孤舟这次看清了她的武器,那是一把三寸宽的匕首,刀身泛着寒光。 “够了,鹿颜!”徐浪突然将茶碗弹飞,挡住了对方的匕首。 红衣女子收刀归鞘,动作干净利落。 叶孤舟这才注意到红衣女子右腕系着条红绳,绳上串着一颗黄白色的狼牙。 那是暗行司死士的标记。 “叶孤舟,你若现在回桃山镇......”徐浪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想必,再无人敢欺负你了吧?” 叶孤舟注视着徐浪,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他永远不会忘记三个月前,正是徐浪用桃山镇百余口性命逼他接下这桩要命的差事。 “其实,你若实在不愿去光明城,倒也无妨。”徐浪淡淡一笑,将茶杯推过来,“喝完这杯茶,我们的合作就可以结束了。” 威胁,***裸的威胁! 叶孤舟盯着杯中晃动的茶水,仿佛看见桃山镇的乡亲们在刀下哀号。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我......我去。” “不必如此勉强,真的。”徐浪端起茶碗,吹了吹浮起的茶叶。 叶孤舟咬着牙,语气加重:“我去!” 徐浪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看向红衣女子,对叶孤舟说:“鹿颜,在北玄京城潜伏三年的谍子,一直以歌姬身份为掩护。这次,协助你寻找前朝圣玺的下落。” 名叫鹿颜的红衣女子上前一步,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叶孤舟的肩膀:“小哥,叫我颜颜就好。” 徐浪清了清嗓子,对鹿颜提醒道:“再提醒你一下,别打他的主意。” 鹿颜瘪了瘪嘴,恭敬地点头:“是,主人。” 叶孤舟有些厌恶瞥了一眼鹿颜,勉强扯出个笑容:“有劳。” 徐浪郑重道:“孤舟,鹿颜,我希望你们二人能通力合作,尽早找到前朝圣玺。” 鹿颜低头回应:“遵命。” “时间不早了。”叶孤舟突然起身,“回去晚了,周婉柠会起疑。” “嗯,倒也是。”徐浪微微点头,旋即意味深长地看叶孤舟一眼,“光明城风大,千万别着凉。” 叶孤舟瞳孔微缩,这是警告还是提醒? 他不动声色地点头,掀开船帘闪出,踩着水面没入了浓雾中。 在离开四海之前,叶孤舟点燃了一支迷香,当周婉柠昏睡之后才脱身离开。 从离开到返回,刚好还在药效之内。 夜色中,叶孤舟一路飞檐走壁,终于赶回了四海堂驻地内室。 叶孤舟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他特意从后院翻墙进来,连廊笼中的金丝雀都没惊动,更别说正门前的侍卫。 内室一片漆黑,也没有一丝响动。 叶孤舟松了口气,正要摸黑换下衣服,突然僵在了原地。 床上锦被平整,竟空无一人! “去哪儿了?” 突然,一侧的烛火“嗤”地亮起。 只见周婉柠端坐在梳妆台前,素白睡袍映着烛光,手里拿着一枚火折子。 叶孤舟喉结窜动,一边脱衣一边说:“怎么醒了?” “做了个噩梦。”周婉柠放下火折子,用银钗挑了挑灯芯,“被噩梦惊醒,也就睡不着了。” 叶孤舟强自镇定,将沾了河水的靴子往阴影里藏:“吃坏了肚子,刚去了趟茅房。” 周婉柠目光下移,停在他靴尖未干的水渍上,没再说什么。 叶孤舟感到一滴汗顺着脊背滑下,周婉柠的眼神让他想起审讯犯人的徐浪。 “睡吧。”他径直走向床榻,“明早还要启程去光明城。” 锦被掀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晃。 周婉柠却不动,依然盯着他看:“段郎,想知道我梦的是什么吗?” 叶孤舟裹在锦被中,闭目没有回应。 “梦见我们一同出游,你从船上掉进河里了。”周婉柠声音轻得像羽毛,“我拼命喊,可是你却越漂越远......” 叶孤舟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得愈加厉害。 这是在暗示,还是什么...... 难道,周婉柠已经发现了端倪,或者一路尾随了自己? 按理说不能,那迷香可是他秘制的,功效可比市面上一般的迷香强得多。 叶孤舟强压心悸,瞥了眼周婉柠,冷笑一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莫不是盼着我死?” “段郎想多了,婉柠不敢。”周婉柠提着灯盏走到床前,烛光映着叶孤舟的脸,突然说了一句,“天亮后,我想同你一起去光明城。” “一起?”叶孤舟猛地抬头,撞进周婉柠幽深的眼眸。 “很久没回娘家了。”周婉柠将灯盏放在床头小几上,“你忘了吗,三个月前父亲来信说想我。我本想着回去小住些时日,没承想你却出了事。” 周婉柠的父亲是光明城主周泰,四年前被父亲许给段无疑为妻。 “是吗。”叶孤舟声音发干,“有些想不起来了。” 周婉柠已经掀开锦被躺下:“段郎,那你记不记得,我们成亲那日,我爹送过我们什么?” 叶孤舟机械地躺下,浑身僵硬:“什么?” “一对翡翠鸳鸯。”周婉柠叹了口气,缩进了锦被里,“这次受伤回来,你果然忘记得太多了,但也变了很多。” “慢慢就好了,需要时间。”叶孤舟紧了紧被子,背过身去,“睡吧。” 周婉柠惊喜:“这么说,你同意了?” 叶孤舟担心言多必失,便没有再回应周婉柠的话,算是默许。 烛火被吹灭,只余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叶孤舟盯着帐顶,心乱如麻。 不仅琢磨着周婉柠是否发现自己是冒牌货,还焦虑着如何应对同行的“御鉴司”。 那御鉴司少卿上官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