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住院,还是原来的病区。 只不过这次的病友换了。 上次的小朋友月初刚去世,从这个病区拉出去,还不到 5 岁。 闺蜜听到消息,红了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正恼火地跟卖家扯皮:「你看我像不像银行劫匪?」 「亲亲,咱们都是合法公民哈。」 下一秒,我头顶***发过去。 「那我买帽子你给我寄***???」 谢疏言进来时,我刚收到淘宝退款。 几乎以闪电般的速度拱进了被子里。 只留了个屁股在外面。 「孟庭月。」 谢疏言嗓音淡淡。 我撅着屁股,瓮声瓮气,「孟庭月不在,我是她闺蜜。」 一旁的闺蜜:「……」 谢疏言还是揭开了我的被子。 我头发乱糟糟的,跟条土狗一样做贼心虚地仰头看他。 他脸色很冷,唇抿得紧紧的。 旁边有个女医生笑着说:「疏言调整了下你的用药方案,本来想跟你说的,结果一进门就看见……」 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病房里的病友都被逗笑了。 只有谢疏言没笑,「看来你现在无心听这些,我明天再来。」 「别呀,谢大教授,您说您说,我认真听。」 我匆忙拽住他的衣摆,求医多年,早已习惯了卑微讨好。 谢疏言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指尖,张了张嘴,眉头皱得很深。 一瞬间,让人误以为他……想哭。 我真是病糊涂了。 谢疏言站在床边,毫无感情地交代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每一句都恰到好处的停顿,确保我听明白了。 他说想换一种新药,效果不错,但是副作用也大。 我靠在床边,笑眯眯地说:「嗨,我知道,临床试验嘛,总是需要人参与的。我没上大学,对社会也没啥贡献,就算最后失败了,也没什么遗憾。」 「孟庭月,我不会拿人命当儿戏。」 谢疏言的唇抿得很紧,不苟言笑的样子莫名人我安下心来。 …… 新药的副作用来得特别快。 白天用上,傍晚我就抱着马桶,差点把胃都呕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烧心、烦躁。 趁闺蜜回家休息的空挡,我一个人推着轮椅,来到了医院外头的小花园。 黄昏。 夕阳平静地铺趁在湖泊上。 风一吹,波光翻涌,如上万只金鱼在浪里翻滚。 我吹着风,不时把脑袋扎进塑料袋里呕上几下。 再抬起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女人。 「孟小姐,好巧,您怎么在这儿?」 是那天站在谢疏言身边的女医生。 忘记问她叫什么了。 不过她很快就解答了我的疑惑,对着伸出手自我介绍:「颜安。」 我握住手,晃了晃。 被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晃了下眼睛。 我记得,这个医院的院长就姓颜。 她不会就是院长的女儿吧?要和谢疏言结婚的那位。 颜安站在我身边,语气温柔:「你跟阿言是怎么认识的?」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口中的「阿言」是谢疏言。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前任现任,向来如此。 我扶了扶歪掉的帽子,「我们是高中同学。」 「只是同学?」 我沉默了会儿,「嗯,只是同学。」 颜安轻声笑了,「这跟我听到的可是不一样呢,你是谢疏言的前女友,高考结束那年,甩了他一沓钱,就把人家踹了。」 她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 大概是来替他未婚夫出气的。 见我不说话,她低着头,继续说:「因为什么?你得病了吗?你想用这种方式推开谢疏言。」 我还是不说话。 风呼啸着穿肩而过。 我听到颜安嗤笑道:「好蠢,真是多亏你了,我才能和谢疏言订婚。」 我病了这么多年,病得都快磨没了脾气。 听到这话,却还是忍不住还嘴: 「那跪下谢谢我,再给我打五百万。」 「你——」 我斜楞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想听什么?听我后悔了?」 颜安不怒反笑,「你没有后悔吗?」 「哦,后悔了。」 颜安一怔。 就看见我大言不惭地笑着说:「我这就去把谢疏言追回来。我要跟他告白,哭爹喊娘地说我还爱着他,让他立刻踹掉你跟我结婚。」 我昂首挺胸,就等颜安露出吃屎一样的表情。 结果她只是表情古怪地看向我后方,笑着说:「谢疏言,你前女友要是跟你表白,你还会回来吗?」 我笑容一僵,仿佛一脚踏进了无底洞。 回头对上谢疏言冷淡的眼神,脸上跟泼了辣椒油一样。 谢疏言的白大衣被夕阳染成了耀眼的橙色。 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可以试试。」 我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试什么?」 「说你还爱着我。」 这一刻,金色的夕阳刚刚好从粼粼湖面上折射而来。 摔进了我的眼睛里。 金色的光芒吞噬了谢疏言的身影。 我在一片头晕目眩里,只听见他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带着横跨十年的回响。 他说: 「你可以试试。」 「说你还爱着我。」 「你看看我会不会回到你身边。」 我被嗡名声充斥着大脑,待回过神,看到的,是颜安翩然离去的身影,和渐渐朝我走来的谢疏言。 我坐在轮椅上,两腿重若千斤,任由谢疏言接管了我轮椅的使用权。 很难说清楚这一刻的感受。 尴尬,自卑,难堪,后悔。 一层一层的情绪叠加在一起,变成堵在喉咙口的巨石。 谢疏言推着我,沿着湖边往前走。 风带来他淡淡的质问:「不打算说吗?」 我低头抠弄着指甲,「说什么?」 「你刚才的话都是信口胡诌?」 我蔫哒哒地低着脑袋。 看着身上被风吹得瘪瘪的病号服,又想到了帽子下面日渐稀疏的头发。 刚才是赌气,现在是心虚。 我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说得出让他回来的话。 「孟庭月,」谢疏言陡然住了脚,「耍我很有意思吗?喜欢对你来说,就这样廉价?」 他生气了。 我感觉得出来。 「我没有耍你……」我尴尬地低着头,「刚才是为了吵架,下次不会了。给你造成这样的困扰,很抱歉……」 以前我总能敏锐地察觉出谢疏言的情绪,然后在他生气前,笑嘻嘻地光速滑跪道歉。 可这次我真的笑不出来。 不光笑不出来,眼泪都开始打转了。 谢疏言说:「我和颜安的确是要订婚的,不过那是她父亲的一厢情愿。」 他走到我身边,蹲下,平视着我。 浅淡的瞳色带来浓郁的压迫感。 「今天是我让她来的,那些难听至极的话,也是我让她说的。」 我被他近距离地注视,心底陡然窜出一丝火气和委屈。 明明我都这么倒霉了,一个快要死了的人,还要被追着杀。 「那真是恭喜你了,」我语气酸溜溜的,带着刺,「没有我踹你,你还做不了院长的金龟婿。」 「是,」谢疏言疾言厉色道,「所以我说你蠢到家了。」 「谢疏言!我不想吵架,我……我难受,我想吐。」 我眼圈一红,眼泪吧嗒掉下来,「当年的事,我跟你道歉。我不该伤害你的感情,不该当众羞辱你,是我做错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谢疏言紧紧捏住了我的肩膀,埋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看着我。 「你觉得我在意那个?」 「什么?」 他眼眶红了,牵着我的手,去摸自己白大衣的衣领。 粗糙坚硬的料子有些磨手。 「我都走到这条路上了,孟庭月,你觉得我在意你的羞辱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跟我分手吗?」 本该学数学的谢疏言,成了医生。 他扔掉了喜欢的志愿,此刻,站在这里,站在我眼前。 眼底是满到快要溢出来的委屈。 他质问我:「我吃了这么多年苦,来到你身边,凭什么你说一句『放过你』,我就要远远滚开?」 我愣住了。 「那个实验招募……」 「是我托班长发给你的。」 谢疏言目光灼灼,「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我的脑子很乱,当年的事我只告诉过班长。 并请他替我保密。 难道是他告诉了谢疏言? 风渐渐大了。 远处有护士在喊我回去。 谢疏言站起身,收敛了情绪,破罐子破摔道: 「孟庭月,你在生病,我不跟你闹,但是你永远别想摆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