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坐在母亲的书房里,看她教我如何用算盘核对账目。 母亲的手指纤长白皙,在乌木算盘上翻飞,那些我总也算不清的数字在她手下却很乖顺。 “昭儿,看明白了吗?”,母亲抬头看我,眼角微微弯起。 她今年已经四十岁,但那双杏眼依然明亮如少女,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 我正要回答,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我的贴身丫鬟菱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小姐!侯爷、侯爷回来了!” 菱叶气喘吁吁地说,“还带着……带着一位姑娘……” 母亲的手指顿在算盘上。 “知道了。” 母亲平静地说,慢慢收起账本,“菱叶,去告诉老夫人,就说侯爷回府了。” 我跟着母亲走出书房,穿过回廊时,我忍不住拉住母亲的衣袖:“娘……” 母亲停下脚步,转身替我理了理衣领:“昭儿,记住娘教你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冷静。” 她的心平气和让我稍稍安心。 当我们来到正厅时,里面已经站满了人。 父亲一身墨蓝色锦袍,风尘仆仆却神采奕奕。 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着淡粉色的纱裙,肤若凝脂,眼波流转。 “夫人来了。” 父亲看见我们,脸上露出笑容,但那笑容让我觉得陌生。 他牵着那女子的手向前一步:“这是苏眠,我在扬州遇到的。她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丝绸商,可惜家道中落……” 我的目光落在那双交握的手上。 父亲的手掌宽大有力,而那女子的手纤细柔嫩,指甲上染着淡粉色的蔻丹。 “侯爷这是何意?”,母亲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我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已经攥紧。 父亲清了清嗓子:“夫人,我独守你一人二十余载,也算仁至义尽了。苏眠她温柔贤淑,我想纳她为妾。” 正厅里一片寂静。 “胡闹!” 突然,祖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拄着沉香木拐杖,在丫鬟搀扶下颤巍巍地走进来。 我本以为她要训斥父亲,却见她径直走到母亲面前:“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理,你已独占我儿二十多年,该知足了。” 母亲的背脊挺得笔直:“母亲,当年侯爷求娶我时,曾立誓永不纳妾。” “那是年少轻狂时说的胡话,” 祖母用拐杖重重敲地,“如今侯府兴旺,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二叔母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脸上堆着假笑:“大嫂,大度些,别让侯爷难做。这苏眠姑娘看着就是个懂事的,不会碍着你什么。” 我转头看向站在角落里的两位兄长。 大哥沈诚明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二哥沈诚晖则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东西。 他们都没有说话。 父亲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夫人,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侯府能有今日,固然有你一份功劳,但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父亲在暗示什么。 母亲并非名门闺秀,而是二十年前突然出现在京城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 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缓缓环视厅内众人,最后目光落回父亲脸上:“好。” 就这一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重得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父亲显然没料到母亲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露出满意的笑容:“夫人果然明事理。” 他搂过苏眠的细腰,“苏眠,还不快多谢夫人?” 那苏眠立刻盈盈下拜,声音娇柔似水:“妾身见过夫人,日后定当尽心侍奉……” 母亲抬手制止了她:“不必了。” 她转向父亲,“我身子不适,先回房了。昭儿,你随我来。” 我快步跟上母亲,身后传来祖母的冷哼和二叔母的窃窃私语。 “装模作样!” “还以为有多大能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