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女帝辍朝。 朝臣心有怨言,却无人再做那以死劝谏之人。 市井之间开始流传一首歌谣。 歌谣里隐晦地提及当今女帝、摄政王和奸臣的故事。 星子一般的火光,风一吹就传入了千家万户,激起万堆火。 赵红梅拿着那搜刮来的本子去找魏颜婉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推门进去,那处理政务的桌案上已横七竖八地扔满了酒壶。 坐在案前那忧郁憔悴的女子正仰头灌下一口酒,神色迷醉。 “陛下——您快别喝了!龙体要紧呐!” 她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拉长了声音喊道。 魏颜婉这才侧目看她一眼,开口时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了?今日又是什么传言?” 赵红梅观她面色,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还是将那本子呈了上去。 魏颜婉的目光从那上面扫过,什么也没说。 她不必看就已经知晓,里边无非是说她如何残暴如何昏聩。 左右是要让天下人来杀她的,这是她想的最好的赎罪之法。 “你去吧,不必在这伺候了。” 她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继续喝酒。 赵红梅见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作罢,退了出去。 魏颜婉不知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头昏脑涨。 浑身难受的时候,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都说了大酒伤身,怎么又不听劝?” 那人语气温柔似水,暖色烛火之中,他的脸上半是无奈半是纵容。 温热的指尖搭上魏颜婉的太阳穴,他不轻不重地给她按着。 “风寒!是你……你还活着!” 这声音曾无数次进入她的梦中,无比熟悉。 魏颜婉心中一喜转头望去,可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蓦然沉了下去,自嘲地勾起唇角。 “魏颜婉,你看看这都几时了?” “政务再忙也要注意休息,这几日你都清减了不少。” 失神间,那声音又在另一处响起,似乎是在榻上等着魏颜婉忙完。 她展颜一笑,又跑去内室,可纱幔掀开,只余床榻冰凉。 魏颜婉跌坐在床上,笑容无比讽刺。 曾经被江风寒称作相思的香萦绕在鼻尖,竟真成了她最好的相思之物。 “香叶缠绵如我心,长相思来常相思……风寒……我终于明白了,何为相思。” 她在这香里久不能眠,直到天明时候才支撑不住合上了双眼。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这一生都未曾和江风寒相遇。 而江家的嫡子早在天寒时候就落入湖里早逝,江景穆便成了江家最重要的儿子。 那日的大雨,无人救她,她带着一身寒气烧了数日。 后来,她竟因为江家的权势去接近江景穆,最后甚至为了他而死。 夺嫡之争,赢的人是江景穆和流落在外的皇女魏卿卿。 至于江风寒,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不……不可能!” 魏颜婉从梦中惊醒,宿醉令她的头痛如裂。 她晃了晃脑袋,拼命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 可内心没由来的慌乱却怎么也堵不住。 “赵红梅!赵红梅!” 她高声喊着,可是直到声音在殿里停下,也没有人来。 殿中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窗外的鸟鸣声。 “呜——呜——” 乌鸦的啼叫声划破天际,魏颜婉的止不住地心慌。 她打开门出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她垂眸看去,入眼的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是赵红梅,她死了…… 除她之外,勤政殿外零零散散倒着很多像赵红梅这样的尸体。 魏颜婉心头一震,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皇宫中一片死寂,她听见城墙外的高喊声。 她登上城楼,入目是一片火海,烧杀声震天。 “杀——” 呐喊声与铁蹄声一并落下,魏颜婉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从身后赶来。 她转身,对上那群大臣的双眼。 昔日站在她身边簇拥她为女帝的人,如今都站在另一个人身后。 那人一袭布衣,眉眼之间有几分像先帝。 在她身侧魏字旗帜飘扬,一切竟与那梦中的场景无比相似。 “投降吧,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魏卿卿盯着眼前昏庸的女帝,眸光犀利。 魏颜婉想起那梦,脑海中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明。 曾经她不相信的东西如今尽数以另一种方式摆在了她的眼前。 江风寒曾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真相,可却从未提起她在书中是怎么死的,谁是书中的主角。 他是怕伤了她的心,因此要她只看眼前。 是她愚笨,是她不信…… “呵呵……” 她笑起来,眸中映着满城的火光。 将死的这一刻她才知晓,原来她的世界真的只是江风寒的一本书。 书中她惨死,江风寒于心不忍才来改写她的结局。 可是她又是怎么做的? 是她自己捂住了耳朵、蒙上了眼睛,将看到的听到的全部视为谎言。 她甚至,还欺骗了自己的心。 魏颜婉心中一痛,笑也笑不出来了,血从她唇角溢出,滴落在城墙上。 她一步踏上那最高处,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跃而下。 皇城灯火亮如白昼,她却在那灯火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灯下回眸,薄唇微扬。 江风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