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生气了? 段祁看着那双晶亮的杏眼,感觉十分新奇。 上辈子,二人一起过了几十年,都从未见过她红脸的模样,仿佛一个无悲无喜,只知道端庄的假人。 唯有在她面对几个孩子的时候,面色才会好看一些。 面对他,唯有恭敬与顺从。 这般还是第一次。 他终于感觉重活一世有了些真实感。 段祁突然一笑,也跟着拿起筷子:“朕同你一起吃。” 张德海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陛下吗?哪儿来的好脾气? 可沈渐愉却不动了。 她也察觉到自己方才不应该发脾气,毕竟谁的试探她都能生气,可面前之人不能,因为这是普天之下最大的皇帝。 她咬了咬下唇。 自然,这个动作也没能瞒得过段祁。 她一遇到了什么难事,便喜欢咬嘴唇。 有时还会咬的嘴唇干裂。 从前他一直都没阻止过,今日却莫名其妙的越过桌子,伸手将他下唇从贝齿下救了下来。 “下唇干裂出血,有你好受的。” 沈渐愉简直气的想笑,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果真,帝王之术是她永远都看不明白的。 罢了,随便他怎么想。 沈渐愉也拿起筷子。 方才同庄遥吵了一架,感觉多日来郁结于胸的那股郁气终于被吐了出去,这会儿竟有些大病初愈的感觉,吃什么都很香。 只是…… 她后知后觉的一惊:“陛下用饭不是要有专人服侍试毒,这些菜……” “你方才都已经吃了那么多,如果有毒,你已经倒下去了。” 段祁动作也一样矜贵自持。 沈渐愉感觉有道理,可仍旧认为哪里有些不对。 她看了看二人手上的筷子。 没用公筷。 罢了,他既然不嫌弃自己,那就吃吧。 二人在沉默中,吃完了这顿晚饭。 而段祁也认识到了沈渐愉的另外一面,如今看她倒是顺眼了些。 休息了一会,也是没人出声。 还是一刻钟后段祁那句回去打破了沉默。 就在马车到了沈家那条街时,沈渐愉突然犹豫着开口:“陛下,臣女有一事相求。” “嗯?” 她这种上一世无欲无求之人,竟然也有事要求自己? 段祁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等着沈渐愉的下文。 沈渐愉红了脸,不知道在这种事上应该怎么开口。 “你若还不说,朕就走了。” 段祁虽对她改观了一些,可终究还是没那么多耐心。 沈渐愉只得低声道:“是我祖父从前给我留下不少东西,如今我要入宫,父母却想用那些东西给沈沁添妆,我……” 那些东西,是她的。 段祁明白了。 这事是绣春使说过的。 不过他一直以为,面前的小女娘会自己想办法,却没想到终究是求到了他这儿。 “还算聪明。” 他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沈渐愉俨然没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段祁看了她一眼,直接吩咐车夫去沈家正门。 她知道自己和一个老婆子在府中孤立无援,便能想到求助于他,足以见得明白世间万物为我所用的道理。 向别人请求援手并不一定是弱的表现。 可现成的工具摆在手心,却不知道请求帮助,这才是愚蠢。 沈渐愉听见这话立刻便有些着急。 “若是让沈家人知道,我今日失踪一下午是与陛下去私会,他们一定会……” “与朕在一起算什么私会?” 他一句话堵的沈渐愉说不出来。 也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规矩不就是皇帝吗。 她稍微安心了些,想着沈家人的模样便觉得有趣,直接在段祁面前展颜一笑。 段祁用眼尾看她。 不得不承认,即便沈渐愉如今瘦的像个小猴子一样,可笑起来还是十分好看的。 尤其是那两个小梨涡上方的两颗小虎牙。 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心思一样。 段祁也跟着提起一侧唇角:“蠢。” 沈渐愉心想,方才还说她聪明,结果这会儿又开始说蠢。 马车停在了沈家门口,但二人却都没有下车。 张德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旋即便去门房那边,低声道了一句。 那门房面色露出惊恐,连连点头进了院子。 不消片刻,沈家众人,除了老夫人之外便都急匆匆的来了门口。 段祁道:“下车吧。” 沈渐愉犹豫片刻。 “朕等会再下去。” 沈渐愉答应一声,下了车。 沈家众人见那车门打开,本来打算跪下,结果一看竟是沈渐愉,所有人的膝盖都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十分尴尬。 沈渐愉立刻明白了段祁的意思。 她捂唇笑了笑。 沈适州立刻低声呵斥了一声:“下午一个动静都没有,就偷偷从皇上出去了,看一会儿为父怎么收拾你,没规矩的东西!” 见沈渐愉还愣着,沈沁心里酸溜溜的,不明白沈渐愉是怎么得了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子的青眼。 她捏着嗓子,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头发,柔柔弱弱道:“愉儿也别站着了,还不赶紧过来,一会儿一起给陛下行礼。” 沈渐愉却感受到了狗仗人势的感觉,盯了沈沁一会,又转头看向张德海。 “我今日已经给陛下行礼多次,这会儿又刚从陛下的车上下来,还用我行礼吗,张公公?” 张德海心里给沈渐愉比了个大拇指,心说一句孺子可教。 “既然是陛下带着二姑娘回来的,那自然不用。” 沈沁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巴掌在脸上抽了一下,红着脸说不出话。 沈家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感觉沈渐愉欺人太甚。 尤其这会已经天黑了,外面还有些冷,几人都没来得及穿披风,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凉透了。 沈适州忙放低了语气哄着她道:“愉儿,今日陛下邀你出去又送你回来,是否要进门儿坐一会儿?” 沈渐愉:“不知。” 沈适州被噎了个透。 他焦急的搓着手,就想看车里的段祁到底出不出来。 一家子人就只有自己这个二女儿穿的最多,如今偏偏还存了心思折腾他们。 沈适州想生气,可又不敢生气,看着那辆车脸色可谓七彩变换。 聂岚刚生了病,这会儿都被冻糊涂了。 她实在遭不住,忙低声哀求一样的问了沈渐愉一句:“愉儿,要不你帮母亲传个话,问问陛下愿不愿意来咱家喝杯茶。” “母亲刚生了病,这会儿正难受着,你就当心疼心疼母亲,可好。” 心疼她? 沈渐愉差点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