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将明时,他总算将那方小小的棺椁清理了出来。 手指尖尽数是鲜红的血,混合着泥土与破碎的皮肉,裴砚泽却仿若察觉不到疼痛,怔怔地跪在那里。 “……陛下,”良久后,身后传来陆怀安的声音,“让文月入土为安吧。” 是了,活人哪能在棺椁中躺这么长时间,哪怕再不愿意承认,裴砚泽也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迟文月死了。 十四岁那年裴砚泽在冷宫中遇到了迟文月,她牵着他的手一步步朝更光明的地方走去,不会老、不会死,宛若天上的仙子。 他心中再想什么? 那么多次缠绵和温柔都是假的么? 并不尽然。 裴砚泽一直以为自己与沈诺柠的爱是命中注定的,所以无数次看着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的迟文月,他都告诉自己,他不爱她。 可现在他想通了。 与其说是不爱,不如说是不敢,他生怕自己爱上后就不舍得迟文月再为他痛、为他苦,为他拔除毒血,为他真心熬干了,却还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这是裴砚泽的自私。 如今迟文月只剩下这小小的棺椁了,她那样轻,好似五脏六腑还未长全,不过是一个空心的躯壳。 她不会再因为裴砚泽而伤心了。 裴砚泽还是抱着迟文月的尸体回了宫,只是容色十分平静,他召来礼官,要以逝世皇后的礼节来安葬她。 得知此事时,沈诺柠猛地怔住了。 她夺门而出,委屈得眼眶通红,若是从前看到这样的她,兴许陆怀安会心疼得坐立难安。 可现在,他只是拔出剑挡在了沈诺柠面前,声音很冷淡。 “你还没看出来吗?” 沈诺柠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做什么!怀安,你也要拦着我么?如果迟文月这样安葬下去,那我算什么?!” 陆怀安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竟是闪过一丝怜悯。 “沈诺柠,”他轻声道,“你若是现在逃走,兴许还有一丝生机。” “如今陛下不过是忧思过度,来不及处置你。若是让他清醒过来,你且等着罢……兴许,你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诺柠被他轻飘飘的话语惹得打了个寒噤,她不是没见过盛怒的裴砚泽,只是那时,怒火并不发泄在她身上。 她仍旧嘴硬道:“我和陛下十几年的情分,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时,门被砰得一脚踹开,老太监阴阳怪气道:“有请陆小将军和林姑娘上凤仪宫一叙,发丧日在即,两位注意衣裳行制,莫要冲撞了贵人。” 陆怀安的脸色未变,只是唇色愈发的苍白了,他深深地看了沈诺柠一眼,转身出了门。 凤仪宫离此处不远,沈诺柠披上素服匆匆赶到时,惊觉那案上的人满头华发。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朝臣。 竟是裴砚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