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甘霖为人十分低调,但他在济世堂,拥有不下于廖威的权利, 前世里,秦妙璇几乎没有与他对过话。 不过,刚刚廖威只出去片刻,就知道了卞岳霆的来历......济世堂能提点敢提点廖威的人,只有一个甘霖。 甘霖之能应远不止行医问诊! 甘霖走过来,行了礼,才道:“秦总账是廖兄的尊客,我本不该多事,但肚里有话,实是不吐不快,望秦总账勿怪我冒昧。” 秦妙璇目视前方,淡淡道:“冒不冒昧的不重要,甘先生的话说与不说,更不重要,”说完,她就要转身回屋。 甘霖提高了声调:“我视济世堂为毕生家业,还望秦总账高抬贵手......” 秦妙璇倏然转身,森冷冷看着甘霖,看得他说不出余下的话后,她才慢悠悠的开口:“甘先生所虑极是,我保证,明天甘先生不会在济世堂里看到我。” 甘霖面露欣喜,行礼准备离开。 秦妙璇看着他快要走出她的视线,突又冷冰冰的说了一句:“甘先生心思灵活是极好,但要记住管好嘴,掂量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否则,别说连累妻儿父母,就是累及周边无辜的花花草草,也是赔本营生。” 甘霖僵化,他驱秦妙璇离开,话和态度都尽量客客气气的,没料到对方居然威胁他,半点面子都不给留! 甘霖大半天缓不过神,等想好如何应对,转身,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甘霖气的鼻子都歪了,忽然肩头被人按住,耳边响起廖威的窃笑。 “哟哟哟,能令诡医吃瘪的,天下唯我师妹一人也。” 甘霖嘴硬:“她、她已答应明日开始再不来济世堂,方才不过是占得言语上的些许便宜,念她是女子又年纪尚稚,我是不与她计较罢了。” “是嘛?”廖威不相信的很是明显,而后坏坏的笑起来:“哈哈,甘霖,我和你打包票,在我师妹这,你绝对讨不得好处。” 甘霖瘪嘴:“她答应我了,她还能翻出花来?” 廖威嘿嘿笑着:“我们走着瞧好了。” 果然,第二天,秦妙璇再没出现在济世堂。 她只是把卞岳霆留下来了! 廖威在战场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将,平日里却是个见不得血的主,且是甘霖不让秦妙璇来。 于是照护卞岳霆的事务,都落到了甘霖头上。 甘霖虽不曾做过顶尖人物,但素日坐堂看诊那也算是被尊重之人。 现下,他不得不日夜不眠、衣不解带的当免费看护,甘霖每每思及与秦妙璇的对话,心情不知道有多阴晦苦涩。 最令甘霖糟心的,是廖威时不时就笑话他,说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一事件于秦妙璇而言,是人生中的一粒微尘,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 然,于把心高气傲藏在谦和外表下的甘霖而言,却是心头上的一点黑痣,不消不快。 当天,皇帝旨意传到荆侯府。 圣谕:皇家错信妖道,差点害死秦妙璇,为表歉意,更为秦妙璇卓尔的才能,特任为巡按御史,代皇帝巡查国地,体察民情,酌日即刻赴任。 秦妙璇接下圣旨,正眼不瞧一头雾水的秦瑞昌,坦然应对凤致公主的表面欣悦。 她知道自己去日在即,凤致公主是再也不会兴风作浪了。 又过七日。 五月二十日,前世的今天,是秦妙璇大婚的日子。 今生,她同样选在今日,离开望都城。 她带走了全部在研和阁伺候的丫鬟、小厮、和嬷嬷们…因为这些人当中,谁是谁的线人,她已大致心中有数。 前世的她,是奉御婚嫁入络家,她身有官职,还是景楚王皇甫世家家主皇甫浩轩的亲侄女! 每个月,又有执金吾连耀中,在望都和咸渠之间,为朝堂国账来回奔波忙碌! 这其中任何一项,都足够让商贩之流的络家,胆颤心惊! 然而络家居然毫无压力的纵容洛千夜虐死了她,络家只是望都城里某个人或某方势力的一把刀! 因此,在还不能确定对手的情况下,让对手的人在她身边好好呆着,是最省事的。 这一次,她要追溯真相,前世每一个谋算她的人,她都要让他们都得到应有的下场! 卞岳霆的伤,尚未大好。 秦妙璇以方便照护为名,让他和自己同乘一辆轩车。 车與内,卞岳霆正直愣愣的看着她,擦满黑色膏药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辨不出美丑,更看不出喜怒哀乐。 皇帝给秦妙璇配的,是帝王才可以乘坐的四马立车,以彰显她的尊贵地位,更是昭告天下她所到之处如帝亲临。 立车最多可容十五人,與内只有知暖跟着伺候,空间很是宽敞。 秦妙璇端正居中,知暖据一侧。 卞岳霆一个人远远的坐在角落里。 车舆底部,是用精钢铸造的密闭性极佳的储冰层,这是能保持车舆内冰凉舒适的关键。 秦妙璇接过知暖递过来的茶,漫不经心的问了句:“知道我是谁吗?” 卞岳霆艰难的点了点头。 “今天早饭吃了吗?” 卞岳霆艰难的眨了眨眼。 秦妙璇察觉到他的手脚似乎还不能动。 知暖拿出一个食盒,一边打开一边接话:“姑娘,这是送他过来的人给我的,说是我们太早动身,甘大夫没来得及喂。” 秦妙璇不动声色拿过知暖手里的粥,柔声问:“都是甘霖亲自照顾你的?”说着话,粥已送到卞岳霆嘴边。 卞岳霆努力把嘴凑近汤勺,努力想把粥吃到嘴里,却把粥弄得嘴角衣服上到处都是。 简单的吞咽动作与他做来似乎是比登天还难。 秦妙璇动作微滞:“甘霖给你接了舌头?”这个甘霖,多事! 卞岳霆努力的点头,又点头,眼睛里闪过一线光芒,看得出这个事情是他希望的。 秦妙璇面色骤冷:“卞岳霆你听好了!我需要的是你刑痴的本事,不需要你的舌头!” “我有救你的能力,也有让你回去的本事!” 卞岳霆“噗通”单膝跪地,双手僵直在身侧,喉咙里发出难听的呜呜咽咽的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虽跪着,腰背也因为伤痛而略显㣘偻,却不见一丝卑微姿态。 秦妙璇眸光微闪:“你能动了!” 卞岳霆愣住,再看向秦妙璇时的瞳孔中盛满了水汽。 秦妙璇呡了口茶,把茶杯递给知暖,起身,走过去,俯身扶起卞岳霆,温声道:“来,粥都凉了,我喂你吃点。” 一边的知暖,像见鬼一样死死盯着自己的主子看,这段时日,她认清了一件事,她的主子自经历祭天女一事后,性情大变! 秦妙璇侧了下眼,问:“怎么了?” 知暖慌忙低头落眸,躬腰,一句话不敢说。 秦妙璇并不去理会知暖,回眸看卞岳霆,问:“甘霖是怎么喂你吃粥的?” 卞岳霆眼珠子转向他们坐的轼席,身体慢慢靠过去,艰难的后仰。 秦妙璇挪坐过去,屈膝,让他的后脑勺刚刚好倚靠在她的大腿上。 然后她示意知暖端来粥碗,由她自己执勺,一点一点的把粥送到卞岳霆的嘴里。 这一次,卞岳霆把粥一滴不漏的吃完了。 喝完粥,秦妙璇让卞岳霆平躺在铺着百花软地毯的地上,自己亦闭目休息,卞岳霆似也累极沉沉睡去。 只剩了一个知暖,怀着复杂的心情,时不时的看一眼自己伺候了十年有余的主子。 日至正中时,禁卫长来报:“禀秦御史,车队已行至九株梅林,御史要不要下车透透气?” 秦妙璇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挑开车帷一角,眺望,九株梅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