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翠青山无残阳热门小说(万堂)免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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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9年末,杭州城的第一场雪簌簌落下,雪花在还未挂满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时便消融了,草木冰霜也抵挡不住街上人们如火的热情,杭州城此时解放已半年有余,杭州青年及各界人士组织的庆元旦游行集会正在隆重进行。历史的卷轴在硝烟远去后,又立刻呈现出岁月静好的一面。与这掌声阵阵、人如海歌如潮的游行队伍所在的街道仅一墙之隔的破旧弄堂里,有一位戴着西式呢帽、面容看上去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他略显稀疏的银须飘在熨帖的羊绒大衣胸前,他的手拄着一柄制作工艺带有西洋风格的花梨木拐杖,他正步履蹒跚地走向一块被遗在角落四角残缺不全的匾额旁。很明显,那匾额中间有一道深壑,其颜色与周围有明显色差,这昭示着这块匾额曾经被损毁后虽经弥补却无法抹平的创伤。老人拄着拐杖用力弯下腰,颤颤巍巍地将歪躺着的匾额扶正靠在墙角处。他放下拐杖,慢慢地屈膝跪在匾额前,用手抚去匾额上的灰尘,这层厚灰似乎已经积压了百年之久,老人又拿出真丝手帕去擦拭清理牌匾,匾额被雪白手帕擦过的地方渐渐显出鎏金的六个大字——“天字第一茶号”,另一侧则有“乾隆御赐”字样的印章。

老人弓着背低头仰目注视着匾额,他的身体微颤有些激动,眼中却写满伤感,他就这样看着那六个字,目光在那道沟痕裂缝处游移,闭上眼的刹那间两行热泪流在饱经沧桑的脸颊上,在滚落的眼泪沁润进腮边的皱纹时,方万常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光绪三十四年岁在戊申(公元1908年)十一月十四日,爱新觉罗·载湉,光绪皇帝躺在冰冷而寂静的中南海瀛台涵元殿之中,38岁正值壮年的光绪帝在此时病重不禁让人浮想联翩。慈禧太后一生虽然经历了三位皇帝,这个结局恐怕也是她没有想到的。慈禧太后令人将光绪帝抬往瀛台,她坐在光绪皇帝的病榻前,细若游丝喘着气的载湉已经无力张口说话,他用力地睁着眼睛盯着这位老佛爷,眼神游离中回光返照般地迸射出几抹光亮,这位维新派领袖向保守派首领正在做出最后的抗争。

傍晚,光绪帝驾崩。次日,慈禧,叶赫那拉氏,这位手握大权通过垂帘听政掌控晚清政坛数十年的女人,口含夜明珠病逝于紫禁城仪鸾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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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帝的同父异母弟爱新觉罗·载沣当即入宫摄政主事,他同时也是新任皇帝溥仪的生父。紫禁城内宫女和太监们披麻戴孝混乱无章地准备着光绪皇帝与老佛爷的后事,眼前的一切也显示出宫里对于这样的局面并没有提早的预期。当然,历史的车轮总是滚滚向前,不会因为碾压到任何一个人而停止推陈出新,另一面紫禁城内对于新任皇帝的登基大典也在忙碌筹备着。

载沣在监国摄政之前就已经担任军机大臣,此时他无论身世、资历、威望,晚清一朝都无人能出其右,但这位摄政王此时眼前却横亘着一位令他忌惮的心腹大患,此人就是袁慰亭。

自1901年11月,继李鸿章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以来,在极短的时间内,袁慰亭一跃而成为中外瞩目的实力人物,到了1905年,随着北洋六镇编练成军,五镇尽握其手,袁慰亭的权势更是达到了让清廷上下深为忌惮的地步。自知时日不多的慈禧当然是最警觉的那个人,为了阻止袁慰亭膨胀成“王莽、董卓”式的乱臣贼子,很快,她便在朝中刮起了一股打压袁慰亭的寒风,没想到慈禧太后刮起的寒风不仅没有压倒袁慰亭的气焰,反倒是助长了他的野心……

此时的袁慰亭已经执掌军机。北京四九城,乃至数省督抚都是袁慰亭的门生故旧,载沣意识到现在不办袁慰亭将来恐将养虎为患。载沣找来同僚商议,并通过皇帝谕旨为保全其体面,宣布了对于袁慰亭等人官职的裁撤决定:

“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慰亭,夙承先朝屡加擢用。朕御极后,复予懋赏。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驰驱,不意袁慰亭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袁慰亭着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至意。”

另一方面,载沣令主要管辖司法警察及民政的肃亲王善耆对光绪帝之死进行彻查。载沣授意肃亲王要对袁慰亭一党落以实名定罪,这一恨多来源于二人数年来政治立场的对立,更对光绪帝被囚禁数年与当年维新之举泄密之事耿耿于怀,他决心要除掉更多与自己对立的同僚们。

肃亲王回府与幕僚商讨该如何应对,他一方面不想完全得罪袁慰亭,早在日前他还想方设法与其拉拢关系,如今的袁慰亭手握重兵,盘根错节,此次若不能坐实罪名,日后必有大患。而另一方面对于摄政王载沣的要求,他亦不敢怠慢。此时,亲王府中日本浪人川田向善耆提议,应将此事泄露给袁慰亭,一方面讨好之,另一方面可以将罪责扣在袁慰亭亲信党羽身上,这样摄政王既不会为难肃亲王,也算放过了袁慰亭。端容正坐在一张八仙桌一侧的善耆开怀大笑并微微颔首,即便是老谋深算的他也在心中称赞川田所献之计甚是高妙,遂叫来手下办差得力的衙役将消息想办法从侧面透露给袁慰亭,同时下令刑部彻查宫内大小总管太监,寻找可能谋害光绪皇帝的线索。

这时,肃亲王府衙中两名当差的衙役正在耳语交流……

年轻的当差衙役问旁边年老的当差衙役:“听说那个川田在日本的时候就是个浪人,也就相当于咱们这里的混子,没想到来到肃亲王府和咱们老爷结交后现在却混得是风生水起了。”

年老衙役:“嘘……小点声,不要让旁人听到了,那个川田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你今后说话可要小心一点。”

年轻衙役:“哦?听您这么说,这个日本人背后是大有玄机了?”

年老衙役:“日本人川田看似是个浪人身份,其实此人并不简单,他是日本军部的谍报红人,在日本拥有大量的经济、政治资本,可以说是日本顶层阶级的人物,肃亲王认为川田是个人才,遂与之结拜,对他的一些谋划建议常常言听计从,而川田也因与肃亲王交好,在清朝圈子里迅速崛起。”

年轻衙役:“原来如此,多谢相告,看来今后在这个日本人面前当差还要多加小心。”

年老衙役:“你说得极是,这个川田本来在日本国内就能够平步青云,现在却这样挖空心思与咱们王爷交好,备不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还是多加小心为妙。”

身着深灰色和服的川田弯腰凑近肃亲王,这位日本浪人平时冷峻的面庞上此时已经堆满了笑容。川田探低肩膀对肃亲王耳语道:“王爷,寻找弑君凶手无须如此大动干戈。”说罢他掏出一御制茶盒递给肃亲王。此茶盒妙工精做,蒙着苏绣布面的盖子的上半部分用金线绣着矫健飞翔缠绕的双龙,下半部分则是深蓝色大海汹涌的碧波潮水。这茶盒有着明显的宫廷御用特征,本应只能在宫里流通的。心思缜密见多识广的善耆当即就明白了川田的意思,此时掏出此物件意味着可以将下毒弑君的事情栽赃嫁祸给御茶监。但肃亲王的脸上仍闪过一丝疑虑,川田敏锐地捕捉到了王爷的表情,他又很识时宜地将茶盒反过来。肃亲王看到茶盒底部印有“天字第一茶号”和“万隆盛”字样就瞬间明白了川田的真意,因为善耆早就知道这个制作贡茶的万隆盛的万家绝非常人,他的密探网络也早已打探到万家与袁慰亭一党确有关联,而坊间一直有传闻万家与革命党也关联甚多,如果以万家为突破口强加下毒罪名,然后再将万隆盛茶庄与袁慰亭密谋的事情坐实……只要将万隆盛的这些罪名坐实,会让任何人看起来万家设计阴谋献茶弑君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肃亲王转念一想万家早年对维新变法也有莫大支持,又想到刚刚驾崩的光绪皇帝壮志未酬,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与王爷整日相伴左右的川田料到看重情分的善耆肯定有此顾虑,早有准备的他又从和服的贴身内侧口袋中拿出一封信交给善耆。善耆取来八仙桌上的水晶石眼镜架在鼻梁上,打开信封,然后单手将折叠平整的信纸抖开凑近灯盏仔细观瞧,善耆看完信中所写内容后勃然大怒,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信中写明万家与革命党联络之实,更有甚者,万家资助过革命党于光绪三十三年发生的镇南关起义事件,这显然已经触碰到了肃亲王的底线,信中明确地指出万家与孙载之等革命党要人关系密切,善耆当即下令刑部对杭州万家收监,待摄政王钦定裁决。

此时,袁慰亭家中,进家还没来得及脱下戎装的袁慰亭就径直走进了府内书房,书桌上摆着刚送过来的从英文翻译来的西方新式步兵操练典籍,渴望利用新思想充盈武装军队的袁慰亭拿起书便读了起来。刚才还在肃亲王府内当差的亲信来报信,原来袁慰亭在肃亲王府中早已安插自己的眼线,得知善耆与川田密谋的阴谋后,袁慰亭立即差人将此信息快马送至杭州府万家,为了证明信息的真实性和事态的严重性,袁慰亭让信使带上了自己的亲笔信件:

“长兄修容,如今奸人当道,陷害忠良,摄政王亦要除之而后快,吾今已垂垂老矣,难以力挽桅栏于既倒,望兄当机立断,自保周全!——袁慰亭”

袁慰亭的字迹不仅结构优美,他的取法也非常的高古,并非简单的账房先生江湖笔法,同时力度还非常的强劲,身处乱世而又杀伐果断的袁慰亭不折不扣的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于众多的英雄之中脱颖而出,其毅力和才气并非一般常人可比。他的这种气度跃然纸上,是一般人难以模仿的。

信函送出后,袁慰亭仍惊魂未定,他深知皇家汹涌的来意是针对自己,去救自己的挡箭牌真的好吗?想到这里袁慰亭似有后悔之意,一旁亲信看出袁慰亭面有悔色,便试探着问是否将信追回,亲信已然为袁慰亭找好了台阶:“袁大人,依我看,万家心思本不源于大人,暗中仍与孙载之革命党人勾结也并未禀报……”

袁慰亭大手一挥打断对方言语,讲道:“罢了!做人要懂得感恩,今天我袁慰亭若不守此道义,即便有万里江山金银财宝,何足为贵!再说万家并非苟且之人,如今若真能为老夫抵这一箭,吾等日后并当报之。”

杭州城,万隆盛茶号门脸已尽挂黑白绫缎,按朝廷法度,国丧期间休市,但是这外表的装饰其实只是表面现象,经过世代辛苦经营,追求品质至上精益求精精神和产品传承的万隆盛,其生意已经红火到无法歇业,万隆盛为了平衡这个局面就允许有部分南北客商从侧门进入,在国丧期间允许少量的茶叶贸易以至于不使下游断档,万隆盛东家万修容正在与客商小声盘道。

当时杭州城用于经商的商铺对于自身门店的招牌都是格外看重,招牌即品牌,如何能做到人们看一眼就能明白里面做的是什么生意?如何能让人们更好地记住自己?而且最好还能在名字里富含吉祥之意,都是极其考究的事情。而商铺悬挂御笔牌匾根本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御笔碑匾,顾名思义是指君主所赐之亲笔题字所作的碑、牌匾。这些御笔碑、牌匾除了赐给国内的建筑、臣民外,还有赐给朝贡国、附属国的。因为当时士农工商等级意识的观念,中国的商人总是被排在社会各阶层的末尾,所以商业性质的御笔牌匾是少之又少,万隆盛能够悬挂皇帝御笔题字的墨宝,这绝对是所做的产品传承百年已经登峰造极的标志。

后院之中,有两名十五岁左右面庞俊俏衣着华贵的孩子正在嬉闹,一位是万修容老来所得之子,名为万堂,万修容老来得子倍感不易故非常疼爱,另有一嫡孙与小子同岁,名为万天,这在杭州城也是一段佳话。万修容特别聘请了远近闻名的私塾先生在家为他俩传授知识,而此时恰逢课间活动时间,玩是孩子的天性,这两个青葱少年当然也不例外,他们抓紧一切时间打闹嬉戏。十五年前,万修容的二夫人为其产下小儿子万堂,同日,万修容的长子万仁的夫人也产下一子,不仅老来得子,而且家中双喜临门,此事当世罕见。

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终究没有百分百的完美,令人惊喜艳羡到顶点之时也往往接踵而至的是巨大的悲伤或是长久的平淡,世界就正是在这创造与消解中平衡着,万家同样也难逃这个定律。在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万修容的大儿子万仁因去云南贩货一去不返,从此杳无音讯。为此,万修容时长为家族香火延续而苦恼,但天无绝人之路,万修容的二夫人和万仁妻子生产之后,万家双子临门血脉得以延续,万修容庆幸没有因为自己而断了万家的香火,万修容看到两个孩子茁壮成长分外欣慰。

万隆盛大掌柜曲流方匆匆赶到后堂,曲流方在万家做掌柜已经多年,忠诚牢靠。他迎人待客、说话办事,既有分寸也很得体,万隆盛的生意做得如此红火也离不开曲流方忙前忙后的加持,他做事的周全深得万修容的喜欢。万修容见曲流方神色紧张,脚步匆忙,这种表情举止是在沉稳得体的曲流方身上绝少能见到的,万修容深知可能有大事发生,但凡是曲流方或万修容能够掌舵的事情他也不会如此沉不住气。三言两语应付完几位客商后便让店内的柜员来接应,万修容便随曲流方进入内堂书房之中。曲流方左右环顾确定了不会有人偷听,便轻轻掩紧房门,然后从怀中掏出信递到万修容的手中。

万修容拿过信函,看到信封是袁大人亲笔签名,心中不免一阵热血涌入,万修容也与曲流方一样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若不是事态万分紧急,袁慰亭大人也断然不会用这种方式与自己联系,这也正是刚才曲流方仅是接到信函看到了署名就有些失态的原因。曲掌柜为万修容奉上一杯茶,让其冷静。万修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函,看完后,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呆滞不动,好在多年经商大风大浪里的翻滚让他很快平抑住自己的情绪。曲掌柜赶忙接过信函一看究竟,上下逐行读完后方知大事不好,也不知所措,他深知这种大事需要万修容来拿主意。

万修容突然问道:“送信的人呢?”曲掌柜答复送信人正在前堂候着,已经吩咐后厨好生招待着了。万修容此刻的心情已经变得平静似水,万缘放下,他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万修容喝了一口茶,然后捋捋胡须对曲掌柜说:“流方,有两件要紧事你现在就去办一下,一是立刻请送信人来书房一叙,二是通知家中不论老小所有人在前堂正厅等候,就说我稍后有要事相告。”

曲流方点点头走出了书房,掌柜与东家二人配合多年形成的默契现在已经无须交流更多的言语。曲流方虽已年近五十,但步伐矫健,抬脚如灵猫捕鼠,落脚像泰山压顶。看到万修容没有丝毫的慌乱,他自己好像也吃了一颗定心丸,沉稳起来,他立即引着信使来到后堂书房中与万修容相见。

信使本是袁慰亭身边的谋士,来万隆盛送信为了掩人耳目乔装打扮成了客商的模样。待信使与万修容都落座后,曲流方为他二人重新添上了茶。万修容开门见山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信使见书房中除了万修容还有曲流方在便有些踌躇,显然信使所说的内容不希望第三个人听到。万修容告知信使他们共事多年可以患难与共,便打消了信使的疑虑,信使一五一十地将详细情形合盘托出。万修容听后明白万家的劫难到了。万修容早料到值此乱世,万家可能会遇上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信使再次叮嘱万修容赶紧收拾细软打点家眷南迁,留给万家的时间非常有限,他会去杭州府衙牵制刑部前来搜捕的人,为其争取时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万修容当着信使的面将袁大人的信烧掉,并告知,让他回去复命时给袁慰亭大人带一句话:“万家为国之利,不避祸福,万死不辞!”信使看到此情景听到此言语,对万修容之大义而感慨流涕,信使心里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万修容显然是做出了准备杀身成仁的选择。万修容令曲流方将信使从万隆盛的后门送出,信使一手提着袖口宽大的长袍,一手压低帽檐借着夜色一路小跑速回复命。

万修容坐在书房不语。曲流方送走信使后见到万修容,对东家此举不解,询问道:“万老爷,我曲流方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但现在既然有此机会,为何不按袁大人所说南迁避祸?”万修容告知曲流方,万家作为生意人对于政坛其实无足轻重,他深知肃亲王此举并非要治万家之罪,而最终目的是摄政王要取袁大人性命,而万隆盛也只是查办袁大人的一个抓手,若万家逃走也就给袁大人坐实罪名增加了证据,说明在被人捏造的制作御茶弑君这件事上,我们与袁慰亭大人是一伙的,而袁大人在此危难之时还手书与我,这是对我万家莫大之信任,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万家绝不能无情无义苟且偷生,如果选择逃走,万修容就是对不起万家的列祖列宗。当初无论是万家对维新变法暗中支持,还是对革命党镇南关起义捐助钱款,都是万家自信于世,爱国之切。大清王朝虽由马背上的民族起家,经过一步步艰苦奋战攻城略地直至入关一统天下,依旧避免不了走向腐败。原本名声赫赫的八旗子弟到后期竟也“不仕、不农、不工、不商、不兵、不民”,令人可惜可叹。而当今世道官员结党营私、搜刮民脂民膏、卖官鬻爵、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等都成了家常便饭。国家病至腐朽,需要新生的力量来摧枯拉朽,作为商人,我也就只能以一些钱银资财支援革命,而冲在最前面的革命者很多已经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做的这点事情与他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听完万修容的一席话,万隆盛的大掌柜甚是感动,曲流方明白了东家的深意。万修容起身与曲流方走向前堂,此时的他脚步踏地有声,心怀慷慨之志,面庞微笑不语。曲流方看到眼前的东家,深知万修容已经决定了,他听完刚才万修容对自己所说的话亦满心热血,曲流方对万修容的话有痛切的体会,朝廷的气象已然呈现出腐败糜烂的败局,既然已经无可挽回,就要砸烂旧世界,让清新的风吹进来,从而在探索中找到新的发展之路。曲流方亦心意已决,欲跟随万修容至死不渝。

曲流方对万修容说:“老爷,身为万隆盛的掌柜,我一直认为商有商道,我们万隆盛只要买卖做得好就行了,作为生意人除了赚钱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事,今天听了您的这一番话,我明白了,我们作为商人,是与这个民族和这个社会共同起伏的,作为商人我们更应该懂得担当,老爷您今天是给我上了一课。”

万修容来到前堂,看到一屋子老小,上下二十几口人已经整齐有序等候着他。院子里很安静,没有一丝嘈杂,所有人神情略带紧张,但又很坦然,紧张的是大家知道万家可能有劫难了,值此乱世,人们对于危难都练就了敏锐的直觉,否则万不能如此兴师动众召集大家,而坦然的是万家百年来饱经风霜所养成的坚韧,百年来万家都是从这些大风大浪中闯过来的,大家都有信心,同时也有信念迎接任何挑战,这也是万家传承了百年的家风精神,这种坚韧的精神就像竹子一样,即使被弯折,但在回弹的时候仍然能够挺立。万家的家风影响着家中的每一个人。

万修容站在乾隆御赐“天字第一茶号”的匾额下方,一种充满大义的威严与充盈的浩然正气震撼着所有人的内心,这“天字第一茶号”的招牌对于万隆盛来讲不仅是一种最高的荣誉,同时也是万家经商百年守正出奇、传承万家家族匠人精神最好的证明,年近70岁的万修容依然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他看上去没有半分惧色。

万堂和万天彼此用手搭着对方的肩膀,他们虽说是叔侄辈分,但万天私下里却对万堂以哥哥相称,他们一同学习,一同成长,同时也是朝夕相处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万修容看着他俩,会心地笑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万修容坚定地相信万家不会就此断送,万家家族的气运走到了新陈代谢的重要时刻,他们叔侄二人将会是百年万隆盛的延续。

万修容用眼光环顾了全家老小,看到本家族的人们都神色镇定,此心安矣。万修容清了清嗓子,朗声对大家说:“万隆盛经营茶叶生意百年来初心不改,我们靠着诚信经营与大家的精诚合作使得万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万家现在大难将至,人有福祸,恕难挡,万家不会趋炎附势做苟且偷生之事,我现在宣布万隆盛即刻解散,万隆盛经营百年曾经穿越过无数的艰难困苦,我们万隆盛人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我坚信咱们万隆盛还有重新开业的一天,我也期待着和大家重聚的一天。”

万修容在对家人嘱托完以后,命曲流方拿出家中全部积蓄均分给所有人,他要求其族人各飞南北逃命。家中老小亦有哀怨之声,大家很难理解也很难相信昨天还安稳的生活今天却要四散奔逃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劫难,万家族人持截然相反的态度,其中一些人对万修容的决定绝对的信任,这些人懂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道理,聚散无常,他们对于即将到来的离别十分的坦然;而另外一些人却对万修容的决定非常不理解,时不时几个人聚在一起悄悄地议论,甚至有些人觉得这是万修容将万家的家业败掉了,如果不是万修容的话,有着几百年基业的万隆盛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面对种种的议论与风言风语,面对族人态度的分裂,万修容尽管无奈,但当下已经尽力。

万修容留下万堂和万天,他们二人刚才听到万修容的讲话有些神情低落,令人没想到的是万修容竟让二人跟着自己大声地读乾隆皇帝御赐匾额上的字。万堂与万天不能理解,本想着万修容定会向他们交代一些重要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他们也只好跟着轻声地读出:“天字第一茶号。”万修容听到他俩的声音如此有气无力突然间恼羞成怒,让他们再读一遍!二人大声地诵道:“天字第一茶号!”万修容仍然不依不饶,呵斥他们再大声,二人嘶声喊道:“天字第一茶号,天字第一茶号……!”就这样,万堂与万天边呐喊着边流着泪,万堂仰头默然地看着这个曾让家族风光无限现在又招来祸事的金字招牌,万天低着头攥紧双拳尽量控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他们仿佛有一种委屈,但又能感受到一种家族的壮烈情怀,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和家族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万修容告诉他们:“你们记住,乾隆高宗纯皇帝题的这六个字是咱们万家的荣耀,是我们万隆盛百年来的荣耀,天下第一是靠着万家创业的信念所得来的,茶是万家的根,茶是万家的魂,这一匾额就是我们万家百年荣誉的一切!”万堂和万天被震慑到哭哭啼啼,但似懂非懂,然而他们一定记住了万修容的这句话,因为万修容的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可万家的根与万家的魂究竟是什么,还有这一匾额对他们的意义,这些对于眼下的这两个懵懂少年都太过遥远了……

接下来万修容又带着万堂和万天来到书房,曲流方及其儿子曲名扬在屋内等候。曲名扬比万堂万天叔侄二人年长几岁,大约十八岁的光景,看上去已显得非常成熟。曲流方深知,家族事务万修容刚才已经处理完毕,他接下来要交代最后的事情了。

万修容接下来交代了对于他们几个人的安排,他告诉曲流方带着万堂走水路向南去寻找万家的世交——方家的传承人方名;万天由曲名扬带着走陆路向北,去投奔袁大人。曲流方明白了万修容这么做是在为万家留下复兴的种子,叔侄两人一路向民,一路向官,尽管天涯两隔,但不把希望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万修容的智慧使得不论怎样总有一头可以重建万家的辉煌。时间紧迫,交代完对于两个孩子的安排后,万修容命曲名扬带着万堂和万天回房间收拾行李,即刻启程。

待万修容交代完毕,依依不舍地准备转身离开,万天和万堂这两个孩子对于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全然不知、似懂非懂,可曲流方心中清楚这一别意味着什么,他即将和待自己亲如兄弟一般的万修容天涯永隔,和自己奋斗几十年的万隆盛说声再见了。

当曲流方还自顾伤感时,万修容说:“万堂,我和你交代几句。”

曲流方见此情景,知道东家万修容这是有话要单独和万堂说,便识趣地带着万天和曲名扬退了出去,轻轻地掩紧屋门。

万修容见周边已经没有人了,便对万堂说:“万堂,你过来。”

万堂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了万修容的面前,万修容看着万堂,满怀父亲的慈爱:“你娘临终的时候,对你说的话,你还记着么?。”

一提到母亲,他汩汩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万堂十岁那年,母亲病逝。万堂的母亲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她本来也是杭州城内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难能可贵的是她并没有像其他娇滴滴的小姐一样一身公主病,而是自嫁入万隆盛之初便展现出了自己大家闺秀的风范,将一家老小上下料理得井井有条,妻子的贤惠也使得万修容能够将自己的精力全部放在万隆盛的事业上,万隆盛这几十年能够经营得蒸蒸日上生意兴隆,这与妻子的付出有解不开的关系。

万修容对妻子的感情很深,两人彼此也十分信任,万修容将万家传承了几代的物件交给了万堂的母亲保管。

万堂道:“父亲,孩儿当然牢牢记得,当时母亲在病榻前,将万家世代传承的丝帕传给了我,命孩儿一定要妥善保管。”

万修容道:“你母亲为什么这么说,你清楚吗?”

万堂道:“因为母亲传给我的不是一块简单的丝帕,这是我们这么多代一直传承下来的,这块丝帕上面有让我们万隆盛能够基业长青的商业信条。”

万修容道:“手帕上面的诗句,你还记得吗?”

万堂道:“当日母亲向我交代的时候,特别强调要记住这两句诗,桑苎仙翁一盏茶,奈何明日照山河。”

万修容道:“桑苎翁就是我们茶叶行业的祖师爷陆羽茶圣,我们万隆盛所经营的目标并不仅仅是饮茶供人们解渴,同时我们更追求让人们通过茶这种媒介在草木间、在天地日月间找到自己的位置,体会生命的奥义,这对于饮茶人,对于万隆盛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万堂道:“父亲,我明白了,孩儿日后一定保存好母亲传给我的丝帕,并且身体力行地去践行茶人使命。”

万修容道:“你都看到了,咱们万家即将遭受前所未有的危难,但只要有万家的精神在,你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万隆盛的未来看你们的了。”

万堂似懂非懂地说:“我会努力的。”

万修容平静地说:“好的,赶快去收拾吧。”

行李很快收拾好了,万堂特意将丝帕贴身放着,其他的衣物盘缠放到了包袱里。万修容又单独与曲流方交谈数分钟后,亲笔修书一封交给了曲流方。另外,万修容还递了自己的金字名帖让他亲手交给方家的传承人方名,见金字名帖如见人,方名一旦见到帖子,就什么都懂了。曲流方在万隆盛几十年却没有见过方名本人,方家行事低调,一直显得非常神秘。

曲流方接过信后突然情绪变得很激动,先是身体剧烈地抖动,然后泪如雨下,曲流方心里清楚这次和东家道别后,两人很可能就将也永远地天涯永隔了。曲流方表示一定牢记生死之托,东家万修容也泪如雨下,心中暗暗庆幸没有选错掌柜,不过二人终须告别,并且时间刻不容缓。

万堂与万天经历过刚才的一切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和分量,二人依依不舍,彼此拍拍肩膀为对方打气,互道珍重,他们原本的命运应该是伴随着万隆盛一同发展壮大,但他们的命运、未来将如何现,在来看一切都是未知数。万修容看到此情此景,不免心生悲伤,心中想:好男儿志在四方,随他们去吧。万修容将他们四人从万隆盛的后门送出,并用锁子锁死门闩。

万家的族人已经走了大半,他们四散作鸟兽状踏上了各自的旅途,但还有一些不肯离去,他们表示宁死也要与万修容在一起。此时的万修容心情非常平静,对于将要发生的一切早已了然于胸,族人或聚或散,万修容不将不迎,他坐在万隆盛正堂之中,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半个时辰以后,万修容听到官兵进入院落的声响,刑部钦差随即破门而入,杭州知府紧随其后。钦的意思就是皇帝,钦差即是皇帝差遣之意,因此钦差大臣是由皇帝专门派出办理此事的官员,因为代表皇帝,所以钦差掌有极大的权力,可以总揽当地军政大权,先斩后奏。知府的地位相当于一个地方或一个地区的父母官。

两排匪气十足手拿大刀的官兵护拥着钦差进入正堂之中,面对官兵发出的巨大的脚步声与钦差的威严,万修容并没有理会,而是有条不紊地用刚刚在炭炉上烧开的水准备沏茶。茶台上有各种泡茶器具,很是讲究。

刑部钦差对万修容呵斥:“万修容,我等奉旨查办大清光绪皇帝投毒案,根据各方证据表明,你们万隆盛今年供奉的御茶龙井含有剧毒,对此欺君弑君之罪你还有何狡辩?现押解万家所有人等交刑部议处,反抗者格杀勿论。”

万修容用嘲笑的口吻说道:“几近寒冬腊月,明前御茶龙井味道如何?”

钦差有些尴尬,当时的高官自然懂茶,他也知道,皇帝怎会在冬季喝龙井茶,无奈答道:“你!你别管这些,现在事已至此,你,你也无须辩驳,待回京交刑部议处。”

万修容没有言语,他知道,欲加之罪,无须辩驳。万修容开始用开水清洗茶具。钦差欲向前阻止,杭州知府张大人看到此情景,便阻拦钦差,说道:“就让他喝完这最后一杯断头茶吧。”

万修容抬头看了一眼这位老朋友,对张大人没有多话,而是双手抱拳行礼,以表谢意。钦差深知这位杭州知府是得罪不起的,再说钦差委实不希望通过得罪人的方式办事,也没有多话,只好静观其变等待着。

万修容将茶具洗罢,这位钦差从未见过在威逼之下如此泡茶之事,好奇心也涌上心头,仔细地端详万修容的一举一动。

万修容,边做边说:“《茶经》有云,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茶之九难,如同人生九苦,弱水三千遇茶方为大用,苦尽甘来方为人生之道!”

万修容将泡好的一杯茶,闻茗品过后一饮而尽,最后一语:“雪芹先生千古石头记,品我万隆盛亦有云之,此茶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半回尝。”

万修容说完,又将空杯蓄满,起身走出房门。钦差大人看到蓄满杯子的茶,不由自主地前去品了一口,然后大口饮下。喝过后,钦差大人拿着杯子不免有些恍惚,他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味道的茶,对万修容突然心生敬意,面对万修容,对此前的无理颇感惭愧。他放下杯子,跟着万修容走到院落,没曾想家中留下来不肯离去的男女老少竟然都在院中等候。万修容看见此景,一眼扫过,没有发现万堂和万天,心中坦然以对。

在场的万家人全部都是自愿留下来的,之前万修容已经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以保周全,从在场族人坚毅的目光就能看出来,所有自愿留下来的人在内心中已经做出了抉择,万修容与自己族人的目光一一相对,此时一种强大的力量犹如磁场作用,让在场的官兵也受到感染,不知如何面对。

两名刑部士卒拿着枷锁准备给万修容戴上,这时钦差大人走上前,用手一挥,免去了这道刑具,毕恭毕敬地向万修容讲道:“万先生,请!”万修容看此情景,一笑置之,并向钦差抱拳行礼:“钦差大人,请了!”说罢,万修容以大士之风范带领着家族老少径直走出万隆盛的大门。街路两旁的百姓和万修容的朋友在等候观望,心中疑惑为何万家会遭此大难,皆叹惋。万修容自然地向邻里朋友施以抱拳之礼,以表送行谢意。

万修容登往囚车时,他看到与万隆盛斗了十几年的老对手裕祥泰的东家王东海就站在不远处。万修容心中坦然,也并未低头回避,而是向王东海抱拳,而王东海抱拳回礼时却诡异般的带有轻蔑之情与小人得志般的嘲笑,敷衍而又故意地向万修容抱了抱拳。万修容看到此情景,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低着身摇摇头,登上囚车。当囚车启动前进的时候,他顺势回头看了一眼“万隆盛”和“天字第一茶号”的招牌,而后抬头挺胸地站在囚车上,与路边送行之人一一抱拳微笑告别。

路人邻里们感受到万修容大义凛然的气质,对万修容的以礼待人表示赞扬,所有人都觉得很是惋惜,万隆盛百年的声誉就将这样毁于一旦,更有甚者在谩骂官府的人,清廷的腐败无能让一些百姓变得彻底麻木,让另外一些百姓彻底失望透顶。

杭州知府走在囚车的最后边,还没有上马,就被几位士绅拦住,争相询问缘由,张知府无法解释周全。西湖楼外楼的刘掌柜看到此景,感慨地说道:“万隆盛的龙井不知何年才能再喝上了!”此时王东海走过来,向刘掌柜施礼,并说道:“刘掌柜,万家的龙井没有了,还有我们王家的龙井啊!”刘掌柜看着王东海,甩手而去,并说道:“哼!王家龙井?我们喝不起!”王东海本想回骂几句,但在人前也就没多说什么。王东海站在万隆盛门前,看着万隆盛的招牌,对身边的随从说:“看这招牌,该换换了!”

万隆盛与裕祥泰所经营的龙井茶品种位列中国十大名茶之首,产于浙江杭州西湖龙井村一带,已有一千二百余年的历史。乾隆爷游览杭州西湖时,盛赞龙井茶,这同时也是万隆盛所经营的龙井茶能力压其他茶叶品种,获得乾隆皇帝御赐的原因之一。

万修容的囚车越走越远,而在一个巷口,乔装打扮后的曲流方带着万堂看到了这刚刚完整的一幕,万堂眼中不停地流着泪,但是他没有哭出声,而是咬着牙坚强地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一直在想着父亲让他读的那句“天字第一茶号”!

随即又来了一队自称肃亲王府和刑部派来的官兵在有恃无恐地查抄万家,杭州知府紧跟其后,担心他们破坏了万家的一草一木。这位张知府,任杭州知府已多年,为官还算清廉,早年间受李鸿章赏识,也曾为李府门客幕僚,同僚遍布朝野,自然有些名气,亲王府的人对他也礼让三分。查抄的官兵没有放过万家的每一寸,仔细地翻看每一处,面对金银珠宝也不为所动,张知府感觉他们不同于其他抄家,一定深有目的。就在这时,一名东洋装扮的人到来,询问带队官兵是否有收获。张大人并没有见过此人,但这个架势看上去一定是与清朝权贵结交颇深,张大人询问身边随行的人员后方才知道,眼前的这个日本人果然来头不小,他是肃亲王的结拜兄弟,日本国人,名为川田,这位川田就是给王爷献计栽赃陷害万家的人。张大人似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很明显,万家是被肃亲王冤枉的,而目的就是川田要来查抄的某样物件,但是他并不知这些人到底在找什么。

王东海随即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来到了万家院子里,看到川田和张大人一顿作揖,很显然,王东海与川田早已相识。川田问王东海:“王老板,你看还满意吗?”王东海满脸贪婪地连声回复着:“满意,满意满意!”张知府看到这里就更加明白了。张知府尽管不愿与其他腐败无能的官员一起同流合污,但混迹官场多年仍然能作为不倒翁的他,自然能轻松识破这些人的弯弯绕,张知府心中了然,看来着万隆盛的招牌真的要换了!

万堂跟随曲流方走水路,由身披斗笠的渔夫撑船带着七拐八拐来到钱塘县。钱塘县作为杭州城的三大产茶区之一,优沃的环境使得这里为能够产出品质上乘的龙井茶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这里漫山遍野遍布大小的龙井茶园,上山的石路有些湿滑难走,一片片茶园就处在云雾缭绕、浓荫笼罩之中,细雨蒙蒙,溪涧长流,土壤深厚,为龙井茶优良品种的形成提供了良好的先天条件。万堂从小与茶为伴,自然也就对这产茶的源头好感颇深。曲流方只知道方名一定居住在附近茶山一带,但他却并不知道确切的位置。曲流方和万堂长幼两人只好背着行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四处打探询问。

万堂看见大小茶园中都有很多茶农在田垄间往返忙碌,万隆盛的茶叶生意对万堂的耳濡目染已让他对茶颇为熟知,但对于这产茶的源头却非常陌生,眼前新奇的一切让万堂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万堂和曲流方边并肩走着边询问道:“曲掌柜,这冬季也不是生茶的时候,这么多人在茶园里忙什么呢?”曲掌柜也是一知半解,他只懂得卖茶,却不知种茶的门路。他告诉万堂:“等到了方家见到你方爷爷,就可以问他了,他可是什么都知道。”

曲流方早就知道方名这个人,但作为掌柜,这么多年来却从来也没见过面,但是他很清楚万隆盛的龙井离不开方名师傅的炒茶功夫,每年的御制贡茶也都是由方老与东家亲自炒制,这也是万隆盛百年来别人无法替代的原因。不仅如此,方家和万隆盛的关系非常不一般,可至于哪里不一般,他更是不了解其中掌故,因为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东家万修容也并没有很翔实地说过此事,只是轻描淡写地几句带过。曲流方从来没来过这里,只听说方家在钱塘茶园非常有名气,路过茶园的时候,曲流方准备向茶园里的茶农打探方家的消息。

万堂看到茶园里人头攒动,好奇得不得了,他在与曲流方途中歇脚喝大碗茶解渴的间隙独自溜进了一方茶园。这时候的曲流方正在向卖大碗茶的店家打听有关方名的消息,一开始也并没有注意到万堂独自离开。万堂随着茶农的脚步行进,眼睛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动作。万堂看见每一位茶农都在尽心尽力地用农具铲着茶树根部的泥土,遇见杂草就会顺便除掉,但更多的就好像在给茶树根做清理。万堂不解如此操作的意义,喜欢刨根问底的万堂跟着茶农们,对他们清理过的茶树根好奇地扒开土,仔细地观察着,就好像在寻宝。

这时一位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蹦蹦跶跶突然出现在万堂面前。小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质问万堂:“喂!你是谁?为什么要扒开根土!”小姑娘一边很不开心地在埋怨,一边用手把万堂扒开的土合上。万堂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解释:“我……我不是搞破坏,我是想知道茶农们在干什么。”小姑娘凑近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不是当地人,就打起哑谜来,故作神秘地对万堂说:“这可是我们和茶农伯伯们的秘密,你这个小屁孩还是不要瞎打听。”万堂拿出一块真丝小手帕,上边绣着一只非常俊俏的蝴蝶,黑蓝色的蝴蝶在一丛茶树中间飞舞,这丛茶树上还点缀着几朵茶花。这是万堂的母亲去世前特意留给他的,他递过来给眼前这位清秀可爱的小姑娘看。万堂想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也必然会喜欢这块绣着蝴蝶的手绢,于是想假装以手帕来换取茶农的秘密。

万堂道:“你看我的这块手帕漂亮不?”

小姑娘道:“漂亮。”小姑娘看到手帕上绣着的字栩栩如生,念道:“桑苎仙翁一盏茶,奈何明日照山河。”小姑娘虽然已经识字,她认得其中的每一个字,但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

万堂道:“你要是告诉我茶农伯伯们的秘密,我就将这块手帕送给你,你告诉不告诉我没关系,你可以先看一看。”万堂说着将手帕递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万堂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把戏,这是母亲留给他最宝贵的东西,他可不舍得将此赠给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怯怯地接过手帕,丝滑如水般的手帕握在手中,看上去小姑娘很喜欢这块丝帕,爱不释手地把玩了几下最后还是很不舍地把丝帕还给了万堂。万堂有些失落,小姑娘的举动明显示意味着她不准备告诉万堂其中的缘由了。

小姑娘嘟着嘴有点小委屈地告诉万堂,爷爷不允许她要外人的东西,不过她可以告诉万堂茶农的秘密。这时万堂听到曲掌柜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这才想起他离开曲掌柜有一段时间了,便赶忙答应:“曲掌柜,曲掌柜,我在这儿。”曲流方循着万堂答复的声音,好不容易在茶树丛中找到了万堂,此时曲掌柜已经吓得满头大汗,生怕把这万家的种子给弄丢了。不料令他惊喜的是万堂竟然和小姑娘聊得火热,他观察到小姑娘的穿着谈吐应该是钱塘当地人士,就顺便向她打听方家的消息。

曲流方说:“丫头,你知道这附近有一个方家吗?就是制茶的高手,方名老爷子。”

小姑娘听到他们要寻找的人的名字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又转了转水汪汪的大眼睛,故弄玄虚地回答:“你找他干什么啊?我……我是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曲流方被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吸引了,他觉得这孩子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认识方家,他说:“丫头,我猜你就是方家的吧?我是方名老爷子的朋友,你能带我们去见他吗?”

小姑娘说:“既然是老朋友怎么还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呢?我爷爷从来不见外人,你们还是走吧!”小姑娘这一句话已经暴露了身份,眼前的小姑娘竟然就是方老爷子的孙女。

当然,曲流方自然也听得明白,他告诉眼前这个机灵的小姑娘他们不是坏人,他问小姑娘是否听说过万隆盛。曲流方告诉小姑娘他们就来自杭州城的万隆盛。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曲流方刚才只是试探性的询问,但小姑娘听到万隆盛的名号却表现出兴奋不已的神色,令曲流方和万堂都想不到的是自家万隆盛对她来说是非常神圣的名字。小姑娘突然对曲流方和万堂表现得毕恭毕敬,她一改刚才古灵精怪的语气,恭敬地说:“原来二位是万隆盛的客人,刚才我失礼了,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此话一出,让曲流方和万堂一怔,没想到这孩子就跟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从一个田间野丫头瞬间变成了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小姑娘的画风转变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万堂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也赶忙道歉,希望她可以带着他们去方爷爷家。小姑娘认真地跟曲流方说:“我爷爷曾经说过,他除了万隆盛的人谁都不见,你们是不知道,每年春天来找我爷爷的人可多了,所以我和爷爷总是换着地方住,今天住这明天住那,反正就是在茶园周遭这一片。我带你们去找他。”说罢小姑娘便在前面领路。他们二人跟随小姑娘穿梭在茶园田埂的小道之中,钱塘冬日氤氲的空气缭绕在茶山间犹如仙境一般。冬天的茶园虽然没有茂盛的枝叶,但从这蓬勃的茶树枝干就可以想象出待明年春天这里会是多美的景象。

万堂还是对茶农们所做的事儿比较好奇,就边跟着走边追问小姑娘到底他们在做什么。这次小丫头不再吝啬,她爽快地告诉万堂:“我告诉你吧,我们每年冬天的时候都要给茶树理理气。”万堂很疑惑,不明白其中的奥妙,“理气?”他追着让她解释。小姑娘看到万堂真是不知道,就有点卖弄起来了,她说:“这个理理气嘛,就是你刚才看到的,我们把茶树的根土疏松一下,然后顺便除除草。爷爷说了,但凡每一棵茶树都是有灵性的,虽然冬天它不生长了,但这是茶树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候,它们都需要休息滋养。茶农们年复一年地在这个时节给茶树挠痒痒,这样明年就可以长出更多的茶叶来!爷爷常常和我说种茶就像做人一样,只有默默努力,厚积薄发才能取得成功。”万堂还是不太理解。两个人的对话让曲流方也对这个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追问道:“那所有的茶树都要这样么?茶树都喜欢挠痒痒吗?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呢?”小姑娘有点不耐烦了,其实她也只是知道个一知半解,再接着往下说这位茶叶“专家”就要露馅了,她说:“哎呀,你们笨死了,等你们见到爷爷问他吧!快到了,过了这个沟坎就到了!”

小姑娘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户小院子,院子的院墙由篱笆围成,很远就可以看见几丝炊烟飘在晚霞之中,越过脚下的这道山涧,就是小姑娘说的那道沟坎,站在高处,看那院子非常别致,与周围的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就好像画中的一样。曲掌柜看着这幅“钱塘山居图”,被眼前这田园牧歌般的画面迷住了。曲流方深深地吸了几口凛冽清澈的空气,见此情此景突然想赋诗一首。而万堂也一样,沉醉在这诗情画意里,似乎忘记了刚刚家中发生的变故。

小姑娘引领他们沿着两旁种植着萱草的小路来到了小院。

“爷爷,我回来了,你看我带来了万隆盛的客人。”小姑娘提高了嗓门对着屋里喊话,然后有礼有节地把万堂和曲流方迎进院子。

院子里的陈设简单而古朴,共有四张竹制的小茶椅,中间是一个石板桌,上边有一些茶具,虽然很粗糙,但那是不容易见到的纯手工制作的竹制器具,看上去简单的器具都是由稀有珍贵的龙鳞竹制成的。万堂觉得稀奇,跑过去拿起来把玩。

小姑娘口中的爷爷从茅屋中走出来,看老者的须发和脸上的皱纹,年纪快有七十岁的光景,但此老者脸色红润透亮,身体非常健硕,一缕银须飘逸潇洒,迈腿出门时身形矫健,一举一动就跟小伙子一样。曲流方在脑海中尽量搜索东家万修容对对方样貌的描述,感觉就是这个人了,老者的身形举止神态和东家所说全能对得上,尽管这样他还要多提防,事关重大不能出一丝差错。

小姑娘向爷爷努力地介绍着,而她却不知万堂和曲流方的名氏,让她一下摸不着头脑了。爷爷摸摸小女孩的头,招呼他们坐在茶椅上,询问他们的来历,确认是否是万家的人。

曲流方道:“先生,请问您是方名师傅吗?”

爷爷道:“方名,嗯……我久居山野之中整日与农人为伴,这个名字很久没人叫了,你就叫我老方就好了,你们是万家什么人?”

曲流方道:“方师傅,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不过,你真的是方老前辈吗?”

曲流方知道事关重大,担心万一错了,很可能酿成灾祸。他先表明了身份,告知对方自己是万隆盛的大掌柜,并且拿出万隆盛的金字名帖,并告知这是东家万修容给他的,并说方师傅见到便会识得。

老人家看到名帖就明白了,他转身回到房间拿出来一小盒茶叶,递给曲流方。

曲流方接过茶叶,装茶叶的盒子看上去很普通,并无过人之处,打开一闻,曲流方立马站了起来,他确认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方名,因为他太熟悉这个味道了,正是万隆盛雨前贡茶龙井的味道,而这个除了方名和皇宫,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拥有,就连万隆盛在每年进贡后也不会保留一叶,这款茶叶就是证明眼前老者即是方名最好的佐证。

龙井新茶也称雨前茶,因其采收于谷雨前而得名。乾隆皇帝御制茶诗中多有描写龙井茶的。一般年份,龙井茶均在谷雨后数日采焙,然后由万隆盛派出专人解送至京。进贡的茶叶由于受到乾隆皇帝的喜爱,所以被用于宫廷的各种活动中。之前,明前龙井茶万隆盛同时也有进贡,其中的多数都赏赐给了宫中的皇亲国戚,而乾隆皇帝却独独爱喝明雨前龙井茶。乾隆二十七年(公元1762年)乾隆第三次南巡。在品尝了龙井泉水烹煎的龙井茶后,欣然作诗一首《坐龙井上烹茶偶成》:

龙井新茶龙井泉,

一家风味称烹煎。

寸芽出自烂石上,

时节焙成谷雨前。

何必团凤夸御茗,

聊因雀舌润心莲。

呼之欲出辨才在,

笑我依然文字禅。

曲流方激动地说:“方老,我们终于找到您了。”这话中带着艰辛,却更多的掺杂着一种委屈和凄惨的味道,这让方名有些紧张。

方名道:“你能拿金帖来找我,想必是万隆盛出大事了,修容还好吧?”

曲流方压抑了一下情绪,把万堂叫过来向方名介绍,这是万修容的独子,并且把万修容的亲笔信交给了方名。

方名认真地看着信。

小姑娘从屋子里端着沏好的茶放到茶桌上,请曲流方和万堂品尝。

万堂早就渴得不行了,刚才为了进茶园猎奇大碗茶一口没喝,现在他已经口干舌燥了。万堂就像喝大碗茶一样上来就大口大口地喝掉,然后抢着自己添水。小姑娘有点生气,对万堂说:“哪有你这么喝茶的!茶不是这样喝的。”这句话说完,曲流方拿着杯子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万堂也惊慌失措,没想到刚才还聪明可爱的小姑娘会在这时发火。方名看到状况,摆了摆手,告诉孙女要以礼相待,方名这位来自天字第一茶号万隆盛的客人怎么会不懂得品茶,他只是渴坏了。方名请他们把茶喝完。

方名看完了信,心有所思,手中捏着信纸起身在院子里踱步,不时地又拿起信纸翻看关键词句。曲流方也站了起来,他觉得这样四平八稳地坐着对方老前辈不够礼貌。

方名转过头来,说:“哦,对了,你们别介意,这丫头是我的亲孙女,叫方可清,她从小就是我带大的,父母不在了,都让我惯坏了。”听到爷爷说了这些,可清有点不是滋味地蹲在一旁用茶树枝玩起了土,边拨弄着土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万堂走过来,安慰她说:“没事没事,我现在也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以后我陪你。”看似稚嫩的对话,让旁边的两位大人心中感慨万分,方名和曲流方面面相觑,心中的伤感自然涌上心头。方名将万堂一把搂了过来,微笑着对万堂说:“万堂,从此以后你就做我的孙子吧,跟我一起生活!”万堂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他趴在方名温暖的怀里很是温暖,有一种久违了的亲人的感觉。

曲流方和万堂就这样暂且住在了方名家中。

晚饭过后,先让万堂和可清睡下,方名与曲流方在院子里私下还有很多事要单独聊聊。

方名道:“流方,修容的信我看明白了,这次万家劫数难逃了。修容的性格我也知道,即便从容就义定也不愿苟且偷生,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万堂好好培养成人,有朝一日让他重振万隆盛。”

曲流方道:“方老,您说得对,万堂是东家最放心不下的。把他照顾好也是了却了东家的一桩心愿。”

方名道:“你除了你儿子,还有别的家人吗?”

曲流方答道:“没有了,孩子母亲早在几年前就病故了,我们家就我们爷俩。”

方名道:“没想到万家最后的香火,要靠你们爷俩来照顾,你们是万家的恩人啊!”

曲流方道:“老爷子,我四岁进万家,当时差一点就被饿死,是老太爷收养了我,修容虽然是我东家,但待我如同亲兄弟,我私下里也会叫他大哥,我在万家生活了五十多年,早就离不开万家,万家也是我的根啊!”

方名道:“我明白了,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先住在这儿,还是另有什么其他的计划?”

曲流方道:“老爷子,您真是能看到我心坎里的人,我把万堂送到你这里,就放心了。我准备明天就上京城,一是对东家的事看看有没有办法疏通,我想找找京城的那些老主户,他们在朝廷里多少还有点关系,现在已经是这种局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另外我想去找找名扬和万天,我很担心他们,到袁大人那里是福还是祸现在还很难说。”

曲流方拿出一沓银票,挑出两张放在方名手上,说:“老爷子,这是十万两的银票,万堂在你这儿一定需要花钱,他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有些事还是需要钱的。剩下的还有三十万两,之所以还剩下了这不少的钱,是因为我没有听东家的话把钱全部都分了,就是想着留下点钱去京里找找关系,或许这点钱可以派上些用场。”

方名看了看银票,然后叠好又塞给了曲流方,说:“流方,孩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这里用不着钱,如果将来真的想让万堂顶天立地,那就不要拿钱养着他,他需要打破从小长大的蜜罐子,从而获得真正的成长。”

曲流方道:“老爷子,我明白了,但是你多少留下点吧,万一有个急用……”

方名推辞掉银票:“不用,倘若真是如此,那都是天意,《道德经》有云:暴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我有我的办法,你放心去吧!”

第二天清晨,曲流方就踏上北上的路,这一路到底如何险恶艰难无从知晓,但是他怀着对万家感恩的心和难舍的亲情,决定就此一搏!

“万堂……万堂快起床!”方可清用力地摇着被子边,让万堂赶紧起床。

万堂还在睡梦之中,看到外边天刚蒙蒙亮,说:“这还没天亮呢,起这么早干什么?人家不都说冬天要猫着点,我们还是睡觉吧!”

方名进到房间,二话不说,一把就把被子掀了起来,把站在旁边的可清吓了一跳,可清先是害羞地用双手捂住了双眼,然后又禁不住从指缝的空隙间好奇地观瞧。

方名毫不客气地把万堂揪了起来,让他穿上衣服。

万堂不情愿地穿好了衣服,可清给他打来水让他洗脸,可是万堂没想到是冰冷的井水,用手撩到脸上感觉差点把脸冻掉了,他气愤地跟可清要热水。可清也很不开心,告诉万堂,只有喝茶的时候才有热水,洗脸没有!

万堂无奈地洗好脸,用井水洗完脸后他的脸蛋红彤彤的。万堂来到院子里,等候他的是方名。他手里拿着一杆锄头,表情严肃认真地看着万堂。

万堂看到方名有点胆怯:“爷爷,您……您要干什么,我,我以后早起,不睡懒觉了,您别生气了。”万堂边作揖边鞠躬地说,万堂委实害怕眼前的这位爷爷又要给自己来一个什么下马威。

方名道:“万堂,跪下!”

万堂有点为难,他心想再大的错也不至于跪下,但是他面对方名这样的气场也实在无奈。可清走过来,她不想让万堂难堪,一把拽住万堂的衣襟,一起跪下来。

方名道:“万堂,跟我读,‘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

万堂一下子根本记不下来这么长一段话,好在可清可以倒背如流,他顺着可清的背诵好歹糊弄了下来。

方名道:“万堂,这句话你父亲没有教过你吗?”

万堂道:“教过,教过,是什么茶经来着,但,但是我刚刚忘了……”

方名道:“你要做茶人,就要记住这几句话,听到没有!”

万堂道:“爷爷,我知道了,我一定将这些话背下来!”

方名道:“万堂,你肯叫我爷爷,那我给你改个名字吧!”

万堂有点没听明白,改个名字?可清在旁边也迷惑地看着爷爷。

方名道:“从今天起,你就叫方万常,是我方名的长孙,对任何人都要这么说,听明白了吗?”

万堂似懂非懂,但他知道家中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变故,父亲下落不明,曲先生带着他逃难至此,这一大早人就不见了,现在又认了爷爷,他感到自己的人生好像已经被摧毁了。他很不情愿,可是他知道这位爷爷不仅不是坏人,而是父亲非常信任和重要的人,所以他相信爷爷这样做一定有正确的理由。

万堂道:“爷爷,我叫方万常。”说罢,他向方名连磕了三个响头。

方名看到这里,再冷酷的外表也隐藏不住内心的疼痛和怜爱,他含着泪把万堂扶起来:“好!好!好孙子,万常,快起来!”

可清在一旁有点开心,她觉得有了一个亲哥哥,不住地在叫着万常的名字。

吃过早饭,爷爷要对万常进行一次考试,这让小万常有点措手不及。

方名道:“万常,你知道今天早上让你和可清背诵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吗?你再背一遍给我听听。”

万常费劲费力地背诵着,最后还是在可清的提醒下才完整地背诵下来。

方名道:“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这句话出自陆羽祖师爷撰写的《茶经》,是对茶最完整的解释,一片茶一生要经历九难才能完成它的使命,而这不仅仅是终结它的一生,而是让它的一生能够体现出最高价值,这就一定要经历九难,你明白吗?”

万常似懂非懂,顺应着点点头。

方名道:“这茶有九难,好比人生九苦。佛曰,人有八苦,分为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那你知道第九苦是什么吗?”

万常道:“第九苦?我不知道,是痛苦吗?”

可清一下笑了,说:“你个小笨蛋,不管九苦还是八苦当然都是痛苦。”

方名道:“万常,这第九苦,就是苦尽甘来之苦,也可以说是无苦之苦。记住爷爷今天跟你说的这句话,你要用心去想,爷爷相信你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万常用力地点点头。

方名道:“听可清说昨天你去了茶园,有很多疑问?”

这句话勾起了万常极大的兴趣,说:“是啊爷爷,可清还不告诉我,那茶农……”

方名打断了万常的话,说:“好,我今天就带你去茶园,让你先感受这九苦中的第一苦!”

说罢,三人各扛起一杆锄头,向山坡的茶园走去。

一边走着,万常一边口中一直嘟囔爷爷教的这几句话,他想背诵下来。这一切方名看在了眼里,他点点头,又长叹一口气,心想:“修容,你放心地去吧!”

三人来到方家茶园,方名用锄头小心翼翼地在侍弄着茶树根部的土,可清跟随着爷爷,她的动作很熟练,万常模仿着他们的动作,一点点地向前移动。

方名见万常笨拙而又很努力的样子心生怜爱,他过去帮万常,教他怎样侍弄茶树的根土。万常心中充满了疑问,可是他却没有追问方名,但是方名看在眼里,知道这聪明伶俐的小家伙在琢磨这其中的奥妙。

可清道:“万常哥,你不是想知道茶农的秘密吗?这会儿怎么不问呢?”

万常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假装知道的样子说:“这不就是在给茶树理理气嘛!”

可清向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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