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坐在单车后面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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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少年时曾经遇到过一个叔叔，他在乡下打油菜籽为生，家里很穷很穷。 曾经跟我的四姨谈恋爱。 我四姨是个小儿麻痹患者，只能蹲着走路。 她跟着我外公外婆过日子，外公外婆对她很不好，她在餐桌上不能夹肉吃。 这个叔叔跟我四姨认识在他们二十四五岁的时候。 有一天，叔叔来我家，给我和我四姨每个人一个蛋筒冰激凌。 五毛钱一个蛋筒，他给我们俩一人买了一个。他自己吃一个两毛钱的冰棍。 我四姨拿着冰激凌哭着说，这是世上第一次有人把贵的东西让给我，他自己吃便宜的。 当时他们打算结婚，叔叔炸油菜籽，我四姨会打毛衣，两情相悦，也许可以过贫贱夫妻的一生，还可以有个孩子。 但我外公外婆之前曾说过，只要这个死残废能嫁出去就把房子彩电全给她。 眼下她真要出嫁了，他们不愿意了，不愿意出嫁妆，而且怀疑这个穷女婿会霸占他们的家财。 于是那个叔叔再来我外婆家，我外婆他们就冤枉他偷了他们家的钱，喊着捉贼打贼。 我四姨夹在父母与男人的双重压迫里，不敢反抗父母，以及害怕男人娶了她后会欺负她，而娘家又不管她了。 于是她犹豫不决，在父母与男人之间摇摆。 这叔叔有一次来我外婆家被冤枉他偷了钥匙，惊动了左邻右舍一堆人。 后来他就离开了，再也没有见过我四姨了。 我四姨后来就这么老了，她没有再嫁人，她娘家人每次在她真要嫁人的时候就各种作妖。 她每日里还是冷饭残羹。 打毛钱衣的钱，还有残疾人补贴都被我外公外婆搜走了。 我四姨年轻时候长得也还算美丽，有一张照片是她在阳台上浇花。 女人与花，互相映衬，熠熠生辉。 现在她的头发掉光了，你分不明白那个是秃头男人还是女人。 只要你一坐在她身边，她就开始跟你讲，我的心肝我的儿，听说你发财了，我就知道你有出息——啊，我不要你的钱，我不要，我不要——别提那个砍脑壳的，他那么多钱，一分都不给我，迟早得癌症——我的儿，我真不要你的钱—— 她再也没有年轻时候的眼泪了。 后来我听说那个叔叔五十多岁了，还在打油菜籽，还是很穷很穷很穷。 他一直讨不起老婆。 后来找了个女人。 那女人的哥哥车祸死了，女人没死，疯了。 她父母看她疯了，就给她把子宫摘了。 她没法生孩子。 我这个叔叔就娶了她。 这女人挺美的，只是疯疯癫癫。 她不会干活，但认人，懂爱。 她很爱这个叔叔。 他到淡季没有油菜籽的时候就出去打工，她就回娘家，天天哭，渴望她老公回来。 后来她娘家人死了，她老公出去打工的时候就把她带在身边。 每天出门前把她锁在家里，晚上回来给她做饭。 去年过年时，我和我妈妈遇到了这个叔叔骑着自行车驮着这个女人。 叔叔说，她要是没有被摘除子宫就好了。我们也好有个孩子，我们俩现在都50多岁了，往后依靠谁。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女人坐在单车后面笑个不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