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煊上次这般失控,还是黎染当众撕毁他给余芊芊置办的婚书那日。 那时他掀翻了整桌西洋钟。 “余家航运被扣押,我娶芊芊是为了打通长江航道!你读了洋书怎么还这么固执?她只是个姨太太!” 他永远不知,她真正在意的是婚书上那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如今,她愿意让位。 他仍是怒意难消。 此刻,他又在盛怒之中,将刚从法国运来的留声机砸向地板。 唱片碎片四处飞溅,像极了他们千疮百孔的婚姻。 他扯松领带,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暴戾,“黎染,你当顾公馆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旅馆?” “黎染,别给脸不要脸。你举报我走私军火的事,海关总署还等着我去解释!这些账我还没跟你算!” 给脸? 黎染仰头大笑。 所谓宽容,不过是他用鸦片毁掉黎家烟馆,用计逼死她丫鬟,是他在她咳血昏迷时,搂着余芊芊在和平饭店彻夜笙歌。 “顾先生的给脸,黎某真是无福消受。若能重来,我宁愿在燕京大学教书,也不愿嫁进你这吃人的魔窟。” “黎染!” 顾承煊抄起桌上的翡翠狠狠砸向墙面。 他最恨她这副清高模样,好像他给的珠宝洋房都是脏东西。 “这些年来我哪样没给你?车是最新的福特,衣是巴黎的高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不满足? 黎染平静的看着他,任由悲愤如潮水漫过心脏。 “你所谓的深情,就是把我囚禁在这牢笼里,看着你和余芊芊在我眼皮子底下出双入对?看着你用我黎家的人脉走私军火?你搂着她的时候,可还记得结婚时说要护我一世周全?” 顾承煊冷笑出声,眼底尽是讥诮:“绕来绕去,你闹这么大阵仗,不还是怕失了正房位子?行,我如你所愿。” 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抵在衣柜前。 “放开!” 黎染挣扎着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单手箍住腰肢,动弹不得。 带着烟味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我父亲头七还没过,顾承煊,你还有没有人性!” 她的抗议被尽数吞进男人喉间,发簪坠落,乌发如瀑倾泻。 他指尖扯断她旗袍盘扣,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执拗:“装什么清高?你穿这身旗袍时,不就在等我?” 她要逃? 他偏不如她意。 “黎染,记住了——” 他咬着她耳垂碾磨,“这辈子,你都只能是我顾承煊的妻子。” ...... 整整一夜,黎染觉得脊椎像是被碾成了碎末。 每当想起他昨夜还在余芊芊房里温香软玉,胃里便翻涌起恶心。 她越是反抗,顾承煊的桎梏便越紧,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般掠夺。 晨光熹微时,她蜷在床角,指尖的血珠渗进床单,小腹传来坠痛。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雪。 雪落在玻璃窗上,窗户瞬间模糊不清。 她疼得浑身发抖,无意识地呢喃着“阿爹” 顾承煊望着她颤抖的睫毛,喉结滚动两下,伸手想替她盖条毯子。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老爷!大事不好,余姨娘旧疾复发,喘不上气,求您快去看看!” 顾承煊刚要触到黎染肩头的手猛地僵住。 她直直望着他西装上的褶皱,那是方才纠缠留下的痕迹。 只见他迅速整了整衣领,转身拿过椅背上的大衣。 动作利落得仿佛方才的温存从未发生。 临出门前,顾承煊忽然回头,对上她空洞的眼神,心口莫名一紧。 “我去去就回,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 黎染别过脸。 直到门彻底关上,才感觉到眼眶发烫。 雪不知何时停了。 黎染咬着牙撑起身子,拿过一旁的外套。 她要离开这里,回父亲的银行,回有亲人的地方。 可刚到车库,却被管家拦住。 “少奶奶,真不是小人推脱,所有车子都被顾先生调去送余姨娘去杭州了,说是要陪她养病......” 黎染望着空荡荡的车库,突然轻笑出声。 她分明听到,就在一刻钟前,顾承煊的秘书在门外说:“顾总,黎小姐要用车......” 男人的声音漫不经心,“就说车都派完了。让她知道,这顾家,还轮不到她想走就走。” 她都已经退让至此,她都已经决定放下,她不过是想回到自己的家,他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即便不爱了,好聚好散难道都不行吗? 黎染机械地迈着步子。 身后佣人还在追赶,可她只觉得浑身发冷。 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走到顾公馆花园时,那个昨夜还在她房里温存的男人,此刻正撑着伞站在蔷薇架下。 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黎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余芊芊娇嗔地挽着他的手臂。 风裹挟着湿气,送来一句令人作呕的情话—— “得遇承煊,芊芊此生无憾。” 黎染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不等顾承煊转身。 便拐向了相反的弄堂。 黄包车夫的铃铛在巷口响起。 她摸出皮包深处的船票,那是去伦敦的头等舱,三天后开船。 今生嫁顾承煊,是她黎染最悔的事。 只望此去经年,再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