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总爱捉弄人。 黎染咬着牙走到霞飞路街角,眼前突然泛起黑雾。 再醒来时,已是顾公馆的雕花大床。 床畔,顾承煊指腹反复摩挲她的脉搏,像是在确认什么。 恍惚间,她又看见那年在燕京大学,他翻墙给她送英文诗集的少年模样。 可没等指尖触到他掌心,一道软糯的声音便刺破幻境: “姐姐有了身孕该好好静养呀,怎么还冒雨出门?要是动了胎气,承煊可要心疼死了。” 余芊芊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轻轻抚过顾承煊西装袖口。 身孕? 她的手悬在腹前,指尖微微发抖。 医生说过她受孕几率极低...... 可此刻,床头柜上的验孕单却明晃晃写着“阳性” 还没等欢喜漫上心头,余光却瞥见余芊芊微微隆起的小腹。 黎染指尖的温度骤然消散,抬眼望向顾承煊时,眼底的光已凉透。 顾承煊死死钉在黎染小腹,喉结滚动得格外急促。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很大:“有了孩子,以后别再提离婚的事。” 仍是这样的口吻,仿佛她闹了这么久,不过是想要个“母亲”的头衔。 他身上的雪茄味,激得她胃里一阵翻涌。 她别过脸干呕,听见余芊芊嫌弃地啧了一声。 余芊芊嫌恶地后退几步,动作利落得全然不似体弱之人。 顾承煊却似没看见,专注地扶着黎染在藤椅上坐下,亲手为她斟了杯热茶。 那温柔细致的模样,恍若回到新婚时光。 余芊芊站在廊柱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无人注意处,她攥紧的帕子已被指甲戳破。 黎染只觉得可笑。 她漠然看着这个曾经让她心动的男人,眼中再无波澜。 她已懒得揣测顾承煊突然的温柔是为何故。 自从发现他挪用黎家资金又害死父亲后,他们之间横亘的早已不是情爱纠葛,而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是永生永世都无法洗清的血仇。 …… 顾承煊连续半月宿在她的洋楼里。 随着他的皮鞋声在走廊响起,被余芊芊霸占的留声机、梵克雅宝珠宝盒,又陆续回到了黎染的梳妆台。 众人都说顾太太肚子争气,谁都忘了月前她还被禁足在阁楼。 可黎染多数时候只是捧着《拜伦诗选》发呆,指尖反复摩挲书页间夹着的船票。 即便有了身孕,顾承煊仍不许她去万国公墓探望父亲。 他替她切好牛排,刀叉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响,“墓园阴气重,等孩子满月,我陪你去献花。” 曾经嘲笑封建迷信的新派青年,如今说起“忌讳”比老太太还顺口。 这天暴雨,顾承煊被紧急叫去码头处理军火。 黎染刚关上房门,就见余芊芊披着湿斗篷闯了进来。 四下无人时,她卸了往日的柔弱面具,指甲几乎掐进黎染手腕。 “姐姐以为,有了这个孩子就能高枕无忧?” 她突然抓住黎染的手按在自己腹部,“你说,承煊是更看重你肚子里这块肉,还是我的?” 黎染太熟悉这些伎俩。 不等她说完就抽回手,连退数步。 余芊芊却不纠缠,冷笑道:“咱们走着瞧!” 她走得急,没注意到屏风后正在写药方的洋大夫。 老大夫进退两难。 直到黎染出声才叹息着走出来:“太太,您这身子本就不宜受孕,若执意要生,只怕一尸两命。” 果然如此。 黎染心中了然,仍嘱咐大夫瞒下实情。 她要走,就必须万无一失。 黎染攥着刚取到的船票,还没跨进顾公馆的铁门,就被副官拦进了黑色轿车。 后座上血腥味扑面而来,她这才得知余芊芊“早产”了,孩子没能保住。 书房里,顾承煊来回踱步。 “黎染,你都有了身孕,你父亲的债我一笔勾销,你想要的名分、珠宝,我哪样没给?为何还要对她的孩子下毒手?那是她拼了半条命才保住的!” 顾承煊的质问如冰锥刺破死寂。 他指节捏得发白,指腹碾过桌面的镇纸,眼底的血丝红的吓人。 此刻眼底结了冰,昨夜替她盖毯子时的温柔彷佛不曾存在。 黎染早该料到。 余芊芊怎么会放过这个置她于死地的机会? 她的声音轻说,“不是我。” 顾承煊突然拍桌而起,“我也希望不是!” “带上来!” 被五花大绑的女佣被推搡着跪下。 “少奶奶让我在安胎药里掺了藏红花......她说反正老爷您有了男胎,余姨娘的女婴留着也是累赘......老爷明鉴,我真的是被逼的啊!” 话音未落,黎染便明白了。 她房里的女佣,早就是余芊芊安插的眼线。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 顾承煊扯松领带,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暴戾。 她望着满地狼藉,忽然觉得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信任早在他选择用谎言堆砌婚姻时就已崩塌。 如今不过是又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 “顾承煊,”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要我死,现在就可以动手。” 男人被她的冷静激怒,“想死?没那么便宜!你肚子里的种,必须给芊芊当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