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不是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她刚回槐清巷的时候就对她这个哥哥生出了好奇,实在很想知道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可如今他们父子两个要去书院,她便暂且按捺下来,想着还是等会问问王成黛的好。 “筠筠快来,早膳用了没,阿娘这里还有些粥和糕饼。”王成黛笑眯眯地招手让她过去,在院落里那个小方桌前坐下。 谢韫的确有几分饿了,坐了过去吃了些,便装作不经意道:“阿娘,我总觉得哥哥好像不大喜欢我。” 王成黛顿了一下,抬眼握住她的手拍了拍,“你哥哥就是这样,同你没关系,多熟悉些就好了。” 谢韫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从前哥哥与玉茗在家,应当关系很好吧?” 她心里想的是,谢右安不待见她,多半还是因为谢玉茗的关系,毕竟他二人才是正儿八经一起在这槐清巷长大的兄妹,自然兄妹情深。 可出乎她意料的,王成黛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道:“也不好。” 这下谢韫是真的吃惊了。 “你哥哥性子如此,待所有人都是淡淡的,玉茗在家里活泼些,和他说话玩闹都玩不到一处,看着就总比旁人家的兄妹要客气很多。可是哪有什么客气呢?就是关系一般罢了。” 谢韫点了点头,撑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总觉得,爹娘有什么事情瞒了她。 “别说他了,阿娘昨儿个一回酒肆里看到你不在真的是吓死了,你怎么会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这是谢韫理亏,她抬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轻声道:“都是女儿不好,女儿见乔二姑娘路过那里,就上去与她说了几句话,她说府中有东西要给我,我寻思着应当很快就回来,就忘记了同阿娘打招呼,谁知道就耽搁了那么久。” 王成黛见她回来带着一个布包,自然也不疑有假,只嗔怪地说了一句:“你往后去哪里或是有什么事都得同阿娘打个招呼,免得阿娘担心。” 谢韫连连点头。 “阿娘今日不用去酒肆吗?” 王成黛摇摇头,“今儿是你姨母的生辰,晌午我得过去吃酒呢,酒肆那里明儿再去。” “明儿我和阿娘一起去。”谢韫嘴角翘了翘,暗想她得快点攒些银子才行。 “姨母那里我也要去的吧?” 王成黛咳了咳,掩饰道:“今日人多,下回她来咱家的时候,阿娘再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王成黛的顾虑很简单,她那个妹妹自诩嫁了个乡绅就眼高于顶,从前对玉茗就是绵里藏针的,实际上瞧谁都瞧不上眼。 那乡绅府里人又多,眼多口杂的,要是知道筠筠从前的事必定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如果可以,她自己都不大想去,自然也不希望谢韫去。 谢韫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她自己也是将回槐清巷没几日,连周遭的邻里都还不熟悉,对于这些亲戚也不急在一时。 比起什么邻里亲戚,她更想知道她那个哥哥。 因此,她思忖片刻,仰起脸对着自家阿娘提议:“今儿中午阿爹和兄长的午饭,我去送吧。” 书院离这里不远,从前若王成黛在家,都是掐着点做好了送过去的,谢韫来了几日也知晓了这些习惯。 “可你对这里都不熟悉,阿娘担心……” “阿娘不必担心,送个饭而已。” 谢韫笑吟吟的,王成黛自然也不会拒绝,笑着应了声好。 待到中午,王成黛将食盒交到她手上,给她细细指了去书院的路。 “阿娘放心,我都省得,若找不到也定会问人的。” 王成黛这才放她出门。 谢韫拎着个食盒,穿过两边种满槐树的小巷。 春日里的天气实在是好,槐柳成荫,她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打量四周,也看到有几个人在悄悄打量她。 都是这附近的人,晌午前后会搬个连天椅出来晒太阳,上回见到的那个穿蓝底碎花棉布裙的妇人此时也在瞧着她,腿上还坐了个约莫四五岁的孩童。 谢韫忽然有几分明白过来,为什么王成黛不让她去姨母家了。 她笑了笑没说话,一路按照王成黛指的方向到了书院。 这说是个书院,其实也就是个不大的私塾,供着方圆几里的人读书习字,她到门口的时候,也有三两个送饭的妇人将从里头出来,只无一人是她这么年轻的。 谢韫一眼就看到了谢右安。 他穿一身青色长袍,面容端正清秀,身姿英挺仿若修竹,眉眼间又有一丝少年人的疏阔意气。 方才来送饭的妇人见了他也是不住地打量,不知是否是在为自家女儿相看女婿。 同样的,谢右安也一眼就看到了谢韫。 谢韫穿一身浅蓝色绣云水纹的长裙,乌黑的发用同色的丝带斜编成辫垂在一侧,愈发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般白。 在这不大的书院门口,同周遭的人简直格格不入。 谢右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皱着眉看她:“你怎么过来了?” 谢韫并不同他计较他话中的语气,嘴角快速扬起一丝笑容,“我来给阿爹和兄长送饭。” 说着,她还扬了扬手中拎着的食盒。 谢右安紧抿着唇,很明显不欲与她多言的样子,接过了食盒淡淡道:“好了,你回去吧。” 说罢,他便转身要走,谢韫忙叫住他。 “哥哥,我看你身上衣服有些旧了,我的女红不错,过几日给你新做一件衣裳吧。” 不等他开口拒绝,谢韫又补充一句:“食盒里我放了些自己做的香饮子,没那么甜的,阿爹和哥哥可以尝尝。” 谢右安转过身,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嘱咐道:“回去路上小心些。” 谢韫心里松了口气,暗想着他也没那么不好接近,便十分高兴地转身离去。 站在门口的谢右安望了望她的背影,许久才转身回到书院。 谢韫脚步轻快地往回走,远远却发现熟悉的木门前停着一辆十分华贵的青帷马车,榆木车身,四角缀着铜铃。 这马车很熟悉,她脚步顿了顿,心中浮起一个猜想。 果然很快又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当即堆着笑上前:“大小姐回来了,老太太可想着您呢!” 谢韫呼吸变得有些烫意,目光下意识朝里头望去。 祖母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