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生了!” “董爷是个男孩,恭喜你!” 婴儿嘹亮的啼哭和人们喜悦的祝福掺杂在一起,只有她格格不入。 余英抱着经过的医生的脚,仰头问他:“医生,我女儿呢?” 他默了默,领着她到一间小房间里。 里面连灯都没开,黑黝黝的,只有走廊施舍的灯光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牙牙就躺在那,一动不动。 余英腿一软跪下来:“医生,求求你救救她吧,她还那么小。” 医生似有不忍,问道:“你有几个孩子?” 她记得这个声音,刚刚就是他说要再抽血孩子就没救了。 “一个,我只有她一个。”她答道。 他指了指门外:“那个不是你老公?” “不是,我们没结婚。” 他像是长叹一声:“怎么就生一个呢...回头再生一个吧。” 眼泪哗哗地流,余英什么都不敢想,膝行后退了几步接着磕头,语无伦次。 “求你了医生,她特别乖的,从小就聋哑,但是特别乖,求你把她救活了吧,我只有她了...” “她不会说...”医生欲言又止,改口道,“孩子已经没了,你去和她道别吧。” 他弯腰将她扶起来,走到病床边。 余英‘扑通’一下跪在病床前,泪爬了满脸。 “牙牙你睁开眼看看妈妈吧...” 她哽咽出声,嗓子里像卡了把刀,将她的喉咙割得鲜血淋漓。 “妈妈买了车票,我们走,离这里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妈妈还给你买小猫了,白白的特别可爱,你睁开眼看看吧?你肯定会喜欢的,你睁眼看看吧...” 她颤抖地用指腹抹掉牙牙脸侧溅到的血,手指被凉得抖了一下。 小丫头还是那么乖,不哭不闹的,看起来只是睡着了。 她的牙牙,是真的没了。 她只有那么一点点,这会抱起来,也觉得和一只猫差不多。 走出门,余英看见董方明高举着刚出生的,脸色红润的婴儿。 兰冰冰的床也从产房推出来,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很高兴。 反衬得牙牙脸更加青白。 擦身而过间,余英一把拽住兰冰冰的床沿。 “兰冰冰,你满意了吗?” 她脸上毫无血色,手关节泛白。 兰冰冰被她吓得惊叫,下一秒,余英被人按着头撞在墙上,牙牙也摔在地上。 顾不上疼,余英弯腰就要重新把她抱起,谁想董方明快她一步,将裹着牙牙的包被拎起。 随即,重重砸在地上,砸出一小圈的血花。 “我没看错吧?这赔钱货都死了,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是不是要给我儿子和冰冰下咒?” 他像踢垃圾一样将脚边的尸体踢开。 兰冰冰也撑起身子坐起来,抱着她的儿子大笑:“余英你还不懂吗?” “要不是这死丫头和我是同一个血型,方明才不会让她活到六岁。” “现在她没用了,死就死了又怎么样。要是吓到我儿子我跟你没完,还不快滚!” 争执声引来了门外的张姨,她沉默着抱起地上的牙牙,拉着余英就要走。 余英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人,声音嘶哑:“董方明、兰冰冰,” “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出了门,三轮车边已经站着一个身量欣长的男人。 见人出来,他忙走上前:“英子,我来迟了。” 余英摇摇头,没有说话。 今天正是第三天,周岱川没有迟到,只是牙牙先走一步。 张姨又叹了一声,没有多话:“英子,姨一会要走了,你们呢?” “走吧,姨。” 去哪都可以,她要带牙牙离开这。 三轮车里,那只白色的猫仔探出头来,用脑袋蹭了蹭余英的裤脚。 周岱川笑道:“这小玩意喜欢你啊。” “就是忒安静了点,这么久了也没听它叫一句,估计肚子还不饿。” 余英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小猫马上躺下打滚,露出柔软的肚皮。 余英毫无预兆地哭了。 不是歇斯底里地号哭,也不是无声地流泪。她张大了嘴,嗓子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怪声。 像是风灌进喉咙割破声带和气管,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忘了怎么做。 她将脸埋进包被里,像是靠在一块冷硬的石头上。 她的牙牙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余英想,她该是最失败的母亲了。 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赚钱,从没有带牙牙去江里抓过鱼,没带她去山里摘过野果。 牙牙从没穿过一条裙子,没吃过一颗糖,发间也没别过一朵花。她懂事又听话,从来不向自己提出任何的要求。 她以为她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她总会把那些补偿给她的,会让她和世界上其他的女孩一个样。 但是没有了,她没有牙牙了。 张姨拉住正欲上前的周岱川,用布满老茧的手拍拍余英的背,轻声说。 “上来吧,晚点车要开走了。” 绿皮火车发出‘呜呜’地长鸣,像有人在悲痛地怮哭。 她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二十多年地方。 张姨摸出颗苹果递给她:“你舍不得走?要不还是把牙牙葬在这里吧。” “不。” 她说过,要和牙牙一起离开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