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蔓不想知道。 但魏宏已经大喊大嚷, “陆小姐,你采访那个顶流惹了那么多祸事,如果没有南爷替你善后,你以为单凭你,能斗得过资本?” 陆雪蔓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魏宏一股脑吐了出来, “任泓在网上的那些爆料,都是南爷找人查了爆出来的。本来他背后的资本还想保他,是南爷放了话,逼人家放弃了他。还有任泓那些代言,本来可以不用掉,但是南爷为了给你出口气,一个也没给他留,其中有几个重量级的,还是南爷亲自打电话去跟进的!” “最后是殷小姐那边,就算南爷没查到她参与了这件事,也逼着她来给你道了歉!” 南爷为陆小姐做了那么多,陆小姐却对他的好心不屑一顾! 反而成天和那个俞子舜卿卿我我,同进同出。 魏宏都替霍南城感到寒心! “陆小姐,我求求你知点好歹,”魏宏义愤填膺,“南爷对你的好也不是无穷无尽的,有一天真和你们陆家那点恩情两两抵消……” “够了!”陆雪蔓打断了魏宏。 陆家的恩情,是她最最不想提及的话题。 偏偏她的禁忌,无人在意。 这些年,哪怕霍家再护着她,再疼宠她,“挟恩图报”这四个字,总会从有意无意飘到她耳边。 陆雪蔓不明白。 为什么霍南城身边,人人都觉得她占尽了便宜,人人都说她命好,说她幸运。 说她只不过死了父母,就可以换来霍家掏心掏肺的好,可以换来霍家少夫人的位置…… 明明……当年付出惨重代价,几乎全家覆灭的,是她陆家啊! 人死了。 就没份量了。 名声再好,讲起来再动听,也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一声叹息。 更何况,年年岁岁过去,再感人的故事也变得单薄无力。 死去的父母,不过是一个符号,两个数字,于他人的生活不痒不痛。 甚至成为别人挖苦她、轻蔑她的切入口。 殷柔晴是这样,李明姗也是这样,还有霍家的许多下人,霍南城的秘书助理…… 【不过就是依仗了陆家的那点恩情……】 【只是一个没爹没妈的女孩……】 【她能给霍家什么好处?能给南爷带来什么?】 【她要的……实在是太多了!】 【已经够意思啦,陆小姐已经回本啦……人不能太贪……】 …… 时至今日,她终于离开霍家,离开霍南城。 魏宏,这个也算认识了十几年的老熟人,依然拿这样的话来挤兑她。 一个踏实诚恳,没什么坏心眼的老好人,尚且如此。 何况其他人? “任泓所有的料,我都有,还比霍南城掌握的更多更全面,”陆雪蔓本来不想再和魏宏多说, 但他没完没了,又不许她关门,她现在只想打发他走。 “你那些?”连魏宏都跟着霍南城,学会了挖苦她,“陆小姐,不是我说,你就算有那些料,又能把任泓怎么样?你知道他的团队后面给他那些前女友们开了什么价,让她们反咬你吗?如果不是南爷……” “如果不是你家南爷,我早就把任泓捶成死人,没后面那些破事了。” 陆雪蔓冷冷道。 不是她不肯领霍南城的情。 而是他确实给她多添了麻烦。 如果不是他插手,整件事就只是属于她和任泓,以及任泓背后殷柔晴的角力。 她会一点点抛出证据,一步步把任泓捶上死路。 说不定,还能把殷柔晴从幕后钓到台前。 从这个角度去看,霍南城的出手,说不清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在袒护殷柔晴。 “陆小姐!”魏宏很生气,虽然陆雪蔓实在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或许是她轻视了他的南爷,还不肯接受他的好?魏宏就像一个被狙了正主的脑残粉,气急败坏。 “要不是南爷,你早被人肉搜索,什么信息都曝光了!”魏宏指着外面,“你知不知道你被网暴以后,南爷就派人守在你的小区内外,替你处理各种麻烦。要不然就凭你……” “那麻烦请你告诉他,这些都没必要。” 陆雪蔓不和脑残论东西。 她心平气和,“堂堂珅城,全国第一大经济体。法治社会,百姓的人身安全问题,不需要你们来操心,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南爷,啊?” 魏宏一愣。 陆雪蔓这说话的口气,莫名熟悉…… 他就那么一走神。 陆雪蔓已经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魏宏后知后觉。 那啥……霍夫人不就爱用这种口气忽悠人吗? 陆雪蔓居然学霍夫人说话来吓唬他! 魏宏更气了,把门拍得空空直响,“陆小姐!陆小姐人不能没有良心,外面到处高价收你的照片……你知不知道都是南爷在给你压着!” 陆雪蔓已经给物管打了电话。 “有个非业主的外人在我家门外乱敲乱叫,报警还是把人赶走你们看着办。” 一个月五块钱一平米的物管费,不是交来玩的! …… 陆霍集团的总裁办公室。 霍南城捏了捏鼻梁,稍稍卸下了一点疲惫。 “南爷,刚刚霍董打电话过来,嘱咐你也早点下班。”章贺前来传话。 霍家父子都有点工作狂附体。 但很明显霍南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霍董也就熬到九点,就被霍夫人一个电话骂了回去。 但将近十点才回到集团的霍南城,却有熬夜通宵的趋势。 “嗯。”霍南城心不在焉地应着,“刚刚会议上提到的评估,整理出来给我过一下目。” 他才结束一个电话会议。 原本会议定在下午。 他去拜访宋慈,没预计到会花那么多时间…… 章贺点头领命。 他也不劝。 事不过夜,是霍南城的信条。 因为,夜长,容易梦多。 章贺只是暗暗叹息。 陆小姐从御园搬走之后,南爷简直就住在了集团里。 “对了,殷小姐刚刚过来了,送了夜宵,就放在外面。”章贺状似无意地提到。 霍南城不以为意,“嗯,你们加班也辛苦了,拿出去请大家吃了吧。” “那殷小姐……” “她还在?”霍南城拧着眉,眉宇间一片阴戾。 章贺看得到他眼里极度的暴躁和不耐烦。 事实上,今天霍南城迟迟归来,脸上就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大字。 章贺就懂得避险,一直捏着嗓眼子做事。 果不其然,刚刚电话会议,有个高层口误说错一个数字,瞬间挑起了霍南城的怒火。 他骂人的时候,整个会议通讯里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 就连章贺后背都闷出了一身冷汗。 “殷小姐刚刚已经走了。”章贺说。 但霍南城还是黑着脸,“多做事,少点废话。” …… 章贺出了办公室,走到最外面的待客厅,对坐在沙发上的殷柔晴摇了摇头。 “殷小姐,南爷很忙,没空见人。” 殷柔晴露出哀求的神色,“章特助,求求你帮帮忙,我、我只是担心他的身体……” 但章贺铁石心肠,“殷小姐,改天吧。” 殷柔晴盯着章贺不说话,眼泪却渐渐沁了出来。 …… 霍南城拿着鼠标,在电脑上把待办事项,一件件的勾选掉。 勾到最后一栏的时候,他的手指,顿住了…… 勾完这个,今天就没事可做了。 如果章贺不能及时把评估数据给过来,那他今晚上,还能在这里干什么? 回御园吗? 那个空荡荡的房间,现在看着就让他生厌。 回霍家? 这么晚,霍家人都已经睡下了,要是惊动了爷爷奶奶,他们会问他为什么回去,为什么……是他一个人回去。 他心里烦闷。 夜色浓稠,时间一滴滴漏走,空旷的办公室里响着他心跳的回音,但霍南城毫无困意。 突然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霍南城在看到那个熟悉的来电号码的时候,瞳孔猛然间放大…… 他伸出手,掌心快要碰到手机时,又堪堪停悬在了上方。 霍南城有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陆雪蔓已经拉黑了他的手机号,怎么会在深夜给他打电话?
手机响到快要自动挂断,陆雪蔓才终于从音孔里,听到了霍南城的声音。 “有什么事?” 依旧是冷淡的,不耐烦的语气。 没有称谓,没有亲昵,有的……只有厌弃。 但陆雪蔓已经从习惯过渡到麻木,再到不在意。 “霍先生,这么晚打电话,实在是叨扰您了。”他有他的冷漠,陆雪蔓也有她的客气, “还烦请您,以后不要插足我的事业和我的生活……我堂堂陆家人,办点小事,还用不上您这样的青龙偃月刀。” “对了,还有您那个叫魏宏的助理,请他不要再来说一些不着调的话……” 陆雪蔓在电话那边轻声笑。 她笑得真好听,像风吹动一串铃兰。 “他说霍先生您为我做了很多,说您堂堂陆霍少东家,为了我操碎了心。当然了,这些话我都没信。我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女,哪里配得上您的关心呢?” “但他确实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还请您让他别再过来……就这样吧,打搅了,祝您生意兴旺昌隆,事事顺心如意。” …… 等到霍南城把陆雪蔓的话语,逐字逐句消化完的时候,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么突兀,这么骤然,这么……无情! 霍南城眉间阴陆聚集,几乎不假思索给她打回过去。 但手机嘟嘟两声,直接中断了拨出。 她拉黑他的操作,娴熟得像厂里流水线上折纸盒的工人! …… “章特助,求求你。”殷柔晴含着眼泪,我见犹怜,“我只见他一眼,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过来的,一眼就好……” 章贺正要摇头。 嘭! 一声巨响,从里面的办公室传来。 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 章贺惊愕地回头,殷柔晴也吓得差点打嗝。 但紧接着,咚! 又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砸得地面直接震了三震。 章贺朝前走了几步,又堪堪停住。 东西落地的声音在接二连三的传来。 他脑海里,一件件地数着霍南城办公室里有的东西。 电脑、雕塑、杯子、椅子、文件盒…… 殷柔晴还想过去,章贺已经冷着脸逐人,“殷小姐,你再不走,我叫人了。” “章特助……” 章贺拿出了手机。 殷柔晴银牙咬碎,却又无可奈何。 章贺比魏宏要难搞很多,平时见了人温和礼貌,对她客客气气,但其实是个笑面虎。 等她有一天成了霍家少夫人,首要除掉的,就是霍南城身边这个人! …… 霍南城把办公室砸了个彻底。 在意识到陆雪蔓再度拉黑他之后,第一个遭殃的是手机。 它直接被他砸到了门上。 然后他起身,发疯似的把桌面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办公室里,但凡是能砸的东西,全都未能幸免于难。 最后霍南城扔掉了手里椅子,走过去打开了门。 对站在外面咬紧了腮帮子的章贺,平静地说道,“叫人过来收拾干净。” 呼啸的风从外面猎猎灌进来,吹得章贺一瞬间呼吸急促。 他看到办公室的落地玻璃幕墙,直接少了一面。 满地的钢化玻璃碎珠,闪着扎人眼的光。 章贺回身去看霍南城。 霍南城朝电梯那边走去,步履稳健,清脆利落,半点也看不出任何暴力行径的痕迹。 发泄完毕,他又把自己封闭起来,变回那个冷静理智的男人。 …… 魏宏失魂落魄地被物业保安赶出了小区。 他蹲在大马路边上,神情沮丧。 直到霍南城的车停到了他身边…… 车窗下降,霍南城的第一句话,就给他当头一棍。 “你去找她了?” “你告诉她我为她做了很多事?” “你被她赶出来了?” 魏宏……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但意外的,霍南城没有暴怒。 “上车,”他叫他,他自己开的车,没带司机。 “不要再找她了,”等魏宏战战兢兢上车之后,霍南城语气淡淡地,“我们已经分手了,她以后和我,和霍家都再没有关系。” 坦白说,魏宏是震惊的。 虽然南爷这些年确实也很讨厌陆雪蔓了,但陆雪蔓也像洗不掉的纹身刺青一样,牢牢地烙在南爷的身上,怎么也除不掉了…… 他想过南爷以后可能会娶别的女人,比如殷小姐。 但他没想过陆雪蔓有一天真的会离开他。 见魏宏没有声音。 霍南城突然转过头,腾出一只手捏住了魏宏的肩膀,狠狠地拷问他,“听到没有!回话!” 魏宏还没说话,突然看到一抹刺目的光闪过来。 “南……” 轰! 整个世界顷刻翻转。 那一刻,魏宏觉得整个大脑都从颅内震了出去。 …… …… 因为记挂着要给宋慈看初稿,陆雪蔓给自己定了一个很早的闹钟—— 宋慈说他年纪大了,六点半就要起床锻炼身体。 但陆雪蔓没有想到的是,吵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医院的电话。 是晓晓主治医生的来电。 陆雪蔓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但她接起电话,那头却传来魏宏阴魂不散的声音。 “陆小姐,你快点过来吧……南爷要不行了呜呜呜……”他哭得像个傻子,“南爷人都认不得了……他一直叫你,叫你名字……” “你在说什么?”陆雪蔓脑子被他哭得嗡嗡直响。 她还处于晓晓有事这根弦上,一时间拨不到其他事情上去。 魏宏语无伦次。 “凌晨有大货车进城,警察说两边都是疲劳驾驶,我们被撞了……车头都撞烂了,幸亏车好……但是南爷真的不行了,我没事,只是轻微脑震荡,我居然没事呜呜呜……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陆雪蔓慢慢的,觉得冷汗从腰际爬了上来。 “我……” 她觉得喉咙有点堵得慌。 “陆雪蔓,”魏宏在那边咬牙切齿,“你敢不过来,我就把余晓晓赶出医院!我好歹也在南爷身边那么多年,你真这么无情无义……” 陆雪蔓:“你给我闭嘴!” 她挂了电话,随意披了件衣服就出门。 去医院的路上她给霍夫人打电话,没打通。 霍夫人睡觉都关手机,或许事情没魏宏说得那么严重…… 但到医院的时候,陆雪蔓还是正巧遇上了霍夫人。 不仅是她,霍南城他爸也在。 霍夫人脸色苍白,霍先生面色凝重。 陆雪蔓心里咯噔了一下,连膝盖都软了一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