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把那个帕子带来了。” 贾老爷:“那我立马派人给你送些针线来,你看如何?” 姜知棠嗫嚅道:“确实好,只是眼下还有个问题。” 贾老爷:“什么问题?” 姜知棠:“我不会刺绣。” 贾老爷:“……”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更搞不清楚姜知棠到底要做什么。 这时,身后的家仆突然说道:“老爷,大小姐不是会刺绣吗?可以让大小姐帮姜姑娘……” “住口!” 贾老爷一声呵斥,家仆立马闭上了嘴。 姜知棠见状,狡黠地勾起唇角,“让令千金帮我刺绣确实不妥,若是皇后知道了,也是个欺瞒之罪。” “不过——” 她话锋一转,“可以让令小姐教我刺绣,这样既能在生辰宴前完工,也不会犯欺瞒之罪。” 贾老爷听完,沉思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若是不同意姜知棠的要求,这样一直闹下去真出事了怎么办? 况且,姜知棠现在怎么说都是被囚禁的身份,万一她借此打什么主意,让他防不胜防。 姜知棠见他犹豫不决,只好再说道:“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逃跑。因为我留下来亦是另有打算,有些事我还想和贾老爷好好商讨。” 贾元寿猜着,估计是想从他嘴里知道当年监守府的事。他确实有打算将这件事告知于她,毕竟每日担惊受怕的也不好受。 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夜晚。 贾元寿照常到贾霜霜的院子一同用膳,他问贾夫人:“霜霜近日的身体如何?” 贾夫人担忧地叹了口气,“倒说不上多好,还是时不时地心痛。” 贾元寿有些犹豫了,贾霜霜的身体不好,他怎敢冒这个险,万一姜知棠对女儿下手怎么办? 正巧此时贾霜霜走了进来,方才在屋外也听到了一些,知道贾老爷是在关心她,便宽慰道:“爹爹放心,女儿的身体没什么大碍,疼痛的次数也比以往少了些。” 贾元寿放心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打算把这件事再往后拖着。 来旺听从北冥夜煊的话,再一次来到了贾府。 他站在贾府的墙外,望着那青苔遍布的墙面有些怔忡,小时候总觉得这墙高得很,现在却觉得伸伸手垫个脚便可以碰到。 然而,他并不打算从这里进去,而是绕回正门,穿了一身那日从贾府偷来的家仆衣服,肩上扛着担蔬菜。故作匆忙,小跑着走进贾府,不出意外被拦了下来。 “做什么的!” 他不会说话,一声不吭地从兜里掏出北冥夜煊给他的银子。 那家仆两眼发亮地收下银子,随意地检查一下那担子里的菜,确认没问题后,才放他进去。 他一路来到厨房,将菜放下后,又悄悄地绕到了贾霜霜的院子,院子里依旧守满了家仆,他听到里头传来贾霜霜弹琴的声音。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比小时候初听到得还要好听。 想到以前的事,眼里立马黯然失色,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再与她相认。 当姜知棠千等万等都没等来贾老爷的回复时,却等来了来旺。 “你怎么又回来了!” 姜知棠吓得差点从床上跌落,她赶忙问道:“你把我的话带给他们了没有?” 来旺乖巧地点头,姜知棠松了口气。 “那——是北冥夜煊叫你回来的?” 来旺再次点头。 “叫你回来做什么?是不是给我带了什么话?” 面对姜知棠的一连串问题,来旺显得很无力。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个字。姜知棠也显得很挫败。 她无奈地随意吐槽了一句:“你要是会说话该多好。” 来旺以前确实会说话,只不过当年那场变故成了他一辈子的梦魇,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爹娘倒在血泊中的场景,无法忘记老管家为了救他被一刀穿心,更无法忘记那个黑衣人提着那把嗜血寒刀追杀他的画面。 自那之后,他无处可去,年纪尚小,什么也不懂。只能本能地缩瑟在那窄小的地洞,饿了就跑去厨房吃剩下的饭菜,或者出去外面偷东西吃。 常年被人驱赶,厌恶,使得他不再愿意和人交流,也不爱开口说话,越来越沉默,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人,陪伴他的除了无垠的孤独,还有血海深仇。 如果不是姜知棠他们偶然闯进来,恐怕他也不会有机会和人说话,更不会有机会看到当年杀他一家的黑衣人。 他恨那个黑衣人,更恨那把刀,这么多年装疯卖傻为得就是躲避他的追杀。他不知道杀了他家人的幕后凶手是谁,只能执着地寻找黑衣人。 仿佛被仇恨吞噬了理智,他双拳紧握,咯吱作响,好似要将黑衣人碎尸万段。 姜知棠也被他脸上的滔天恨意给吓坏了,她担心地问到:“来旺?你怎么了?” 来旺回过神,褪去眼里的猩红,悄悄地察看了周围,视线定格在一个空箱子里。 他二话不说直接掀开箱盖钻了进去。 姜知棠被吓了一跳,他不会是要躲在这吧! 难道北冥夜煊叫他来盯着自己? 好你个北冥夜煊也太不信任她了吧! 姜知棠气得跺脚,不再理会来旺,兀自躺回床上。 贾霜霜练完琴后,不动声色地观察了眼贾夫人的表情,见她脸上蓄有淡淡的笑意,一番思索后,终于将那个憋了好几天的问题说了出来。 “娘,徐家是不是不在了?” 贾夫人脸色微凝固,不解地转头看她,“怎么好端端地问起这个?” 贾霜霜回到:“前几日我从下人那听到得闲话,突然想起来年幼时爹一直和徐家来往,所以好奇问问。” 贾夫人冷哼一声,哪是来往啊?分明是有来无往。 不过她没有将不屑表现得太明显,而是岔开话题,“这些下人办事越来越懒散了,竟还有闲心聊这些碎嘴子的事。是该好好整治了。” 贾霜霜闻言,脸色有些勉强,她对于贾夫人这种苛刻的做法有些不悦,于是连忙补了嘴,“娘亲误会了。是我让那些下人说与我听的,我从来没有出过门,难免会对外面的事感到好奇,实在忍不住便叫他们说与我听了。” 第81章 撑不住 “你千万不要怪罪他们,如果没有他们,女儿的日子该有多无趣。” 贾夫人自然是心疼女儿的,听贾霜霜说完后,早已心疼得不行了。 “唉!都怪娘不好,娘没用,把你生得这么一副弱身子骨。” 说着,似乎有些哽咽,贾霜霜又赶紧安慰她,“娘,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能给我生命让我来到这世上,我便已经感激不尽了。又怎会怪你没有将我生得健康呢?”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句地聊了许久,还真让贾母成功地把话题撇开了。 这入冬后,天色暗得愈发快了,一天下来,不做任何事,便是静静站在这院子里,眨眼间的功夫,今天就过去了。 贾夫人看天色晚了,便准备去厨房叮嘱厨子们做菜,每日皆如此。 而她前脚刚走,一个家仆就赶过来找她,称是贾老爷唤贾夫人过去一趟。 可贾夫人不在,贾霜霜就好奇地问道:“可是有什么急事?” 家仆回道:“听说是想询问夫人一些关于刺绣的事。” 刺绣? 爹好端端地怎么对刺绣感兴趣了?她记得家里做得也不是绣织产业啊。 不过,想着万一是什么急事,她也会绣织,或许能帮到什么忙。 再加上心里实在好奇,便鼓起勇气跟着家仆来到贾老爷的书房。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自己的院子,感觉有些微妙,好似眼界都宽亮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她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走出贾府。 一路轻快地走到书房后,家仆便识趣地退下了。 她正要敲开那扇门,却听得里头传来交谈声。 “老爷,若是再不按姜小姐说得做,每日这么闹也不是办法啊。” “不如还是应了她的要求吧!让小姐帮帮忙……” “混账东西!” 那家仆话还没说完,又被贾老爷一声厉声呵斥,还听到了砚台砸在地上的声音。 头一次见贾老爷发这么大的火,无论事情多么烦躁,贾老爷面对她时也只是脸色不好,从未对她发火。 贾霜霜被这巨大的一声吓到了,能让贾老爷如此的,想必这件事一定很急。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推了门进去。 门突然打开,屋内的人都愣了一下,当看到贾霜霜时,更是惊讶。 “霜儿?你怎么来了?” 贾老爷连忙上前问道。 “爹,娘去厨房盯晚膳了,我听家仆说你想问娘关于绣织的事,女儿也会些女红,便想着可以为爹分担分担。” 贾老爷的脸色有些难以言表。他将家仆赶下去后,轻声道:“爹最近确实烦闷得很。” 顿了顿,犹豫地问:“你当真愿意为爹分担?” 贾霜霜不明所以,但脸上还是温和,“女儿当然愿意。” 贾老爷轻轻点头,又沉默不语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当画面一转。 贾老爷便带着贾霜霜站在地下室的门口了。 贾霜霜看到了躺在床上看画本,吃零嘴,好不惬意地样子。 她不禁怀疑,这难道是爹背着娘在外面找得女人? 她眉头微蹙,心里有些不快。 原来爹这几日都是为这件事烦恼。 贾老爷没留意贾霜霜的表情,而是恭恭敬敬地对着姜知棠说道:“姜小姐,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将我女儿带来了。” 看到贾老爷这么恭敬地样子,贾霜霜心里更迷惑了。 姜知棠一把甩开手中的画本,从床上一跃而起,站在贾霜霜的身边,不住地上下打量着。 眼含秋波,貌比西施。 好一个弱柳扶风,楚楚可怜的病美人。 再看向贾老爷那磕磕巴巴的脸,不禁感慨,基因这东西果真是个玄学。 这么丑的老东西怎么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 她啧啧感叹,在贾霜霜防备的神色下,热情地吐露一个微笑,“这就是贾小姐?” 贾老爷引以为傲地回到:“是的,这是小女霜霜。自幼便熟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女红更是绝妙。” 原来也是个才女啊! 姜知棠忍不住腹诽,这架空小说的才女还真是数不胜数啊。 她不耐烦地打断贾老爷的话,“好了好了!你下去吧!我会好好对贾小姐的。你就放心吧!” 这话听着倒像是女婿向老丈人的承诺。 姜知棠拉着贾霜霜坐到床边,激动地问她:“你当真会刺绣?” “会的。小女自幼熟读四书五经……” “哎!好了好了!只要你会刺绣你就是我的神!” 她说着,掏出了那方帕子,“我想在这个帕子上面绣百鸟朝凤。你可以教我吗?” 贾霜霜接过帕子,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针脚,“这帕子针线绵密,摸起来丝滑如水,只是这颜色不够大气,用来绣百鸟朝凤恐怕不妥。” 姜知棠似懂非懂,这帕子的颜色偏鹅黄,用来绣百鸟朝凤这样的大气壮观的图案确实撑不住。 “那你觉得该绣什么?” 贾霜霜想了想,笑着说道:“海棠花怎么样?” “海棠花?” “是啊!这四月的海棠最为娇艳,。外红内粉,比杏花红,比桃花粉,花蕊嫩黄,浓淡适中,个头小巧玲珑,赏心悦目极了。它的颜色能够很好与帕子融合在一起,既不冲突,也不平淡。” 听她一番描述,确实美得可以。只是…… 姜知棠有些担忧,“在帕子绣海棠花的话,到时候皇后的生辰宴上,会不会有些喧宾夺主啊?” 贾霜霜一听这帕子是要绣给皇后的,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 “这是要献给皇后的?” 她一方面惊讶这帕子的来历,一方面好奇姜知棠的身份。 姜知棠点头,“是啊!这是皇后交给我的活。只可惜我根本不会刺绣,真是赶鸭子上架。” 贾霜霜紧张地问:“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 “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我爹是!他是当朝丞相姜显嵩。” 贾霜霜:“……” 一时竟分不清她是在谦虚还是炫耀。 第82章 得寸进尺 考虑到绣海棠花确实会喧宾夺主的问题,贾霜霜又重新考虑了几种。 但不管怎么选,都不如海棠花符合。 姜知棠苦恼地撑着脑袋,想着左右不过是交差的事,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不如你先教我些技巧,绣什么到时候再说。” 贾霜霜也有些无奈,也只能如此了。 而后,两人便开始捣鼓起一团针线。 最近春江花月夜楼的生意似乎冷淡了许多。 大抵是入了冬,节日过得稍加频繁了些,那些爱寻花问柳的官家子弟们许是被绊住了脚,无从出入。 缈萝恹恹地靠在窗前,看着窗下穿流不息的人流,他们大多成双结对,携着妻儿有说有笑的购置物品。 平淡无光的眼里泛起一丝艳羡,看来在这烟花之地待久了,羡慕的东西又多了许多。 恍惚只间,人潮之中一抹月白风清立马吸引了她的目光。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那人抬起头与她望了一眼。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转身走出房间。果真在楼下看到了那抹月白。 北冥夜煊缓缓上楼,径直进了缈萝的房间。 一旁嬉笑调情的客人也不禁对这个气质不凡的男人有些好奇,更好奇得是,他为何能做到大大方方地出入缈萝姑娘的房间。 楼里的姑娘只见过北冥夜煊几次,但因为那出色的外貌从而对他印象异常深刻,连带着也对缈萝起了妒心。 而男人们只是想着那男子是个好运气的,能得到缈萝姑娘的青睐。毕竟对于他们来讲,连见一面都是困难。 缈萝自然能知晓这些人的心思,可她并不介意和北冥夜煊挂上这种关系,她得意地想着,回身将门关上,仿佛也将那些流言蜚语悉数堵在门外。 北冥夜煊不喜欢浪费时间,进去后便定在门边,开口就道:“当年监守府的事你知道多少?” 监守府灭门已是十年前的事了。而缈萝不过才来乌镇几日,他不敢断定她肯定知道,但她跟在陈蹊鹤身边,或许多少会知道些。 缈萝神秘地笑了笑,“你觉得我知道多少?” “至少你在陈蹊鹤身边不可能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的话,她就不会贸然和他交易了。 缈萝收起嘴上的笑意,神色变得凝重。 “我不仅知道监守府的事,连当年鞑靼人的事我也知晓一些。你,可想知道?” 北冥夜煊目光平淡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心里对她的话隐约有了考量。 果然,缈萝又恢复那轻佻不正经的模样,她试图去勾起北冥夜煊的下巴,奈何北冥夜煊不留情面地撇开了脸。 被他冷落惯了,缈萝也不恼,不轻不痒地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了,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北冥夜煊沉默不语。 “进宫后让我陪在你身边可好?” 她一汪春水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眼里有数不清欲望。 北冥夜煊对她这般样子感到十分厌恶,以往的她是高高在上的南苗公主,现在沦落风尘,竟也学得了青楼女子的那般技俩。 风尘之地果然最容易诋毁一个女人。 他忍着愠怒,警告性地回答:“你我的交易仅限于此,不要太过分了。” 平平淡淡的话说出来确实冷漠十足。 缈萝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又痴痴地笑了起来,“对于这两件事,你一定是无从下手了才来找我的,不是吗?既然你有求于我,我提个要求又怎么是过分呢?” 她说得没错。 监守府的线索断断续续的,确实难以下手。唯一的希望便是姜知棠能真的从贾老爷那了解到什么。可他也不敢拿姜知棠冒险,陈蹊鹤迟早会知道她活着的事。到时候事情只会更加艰难。 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退了一步。 “我会尽量满足你的条件。” 缈萝挑眉,看透地不屑一笑。 果然这天底下的男人就爱说些忽悠女人的话。 不过无妨,她还有的是机会。 “你知道楼若是什么人吗?” 北冥夜煊:“南苗王子。” 缈萝摇了摇头,“他其实是你们中原人。” 北冥夜煊一惊,“中原人!” “没错。他被亲生父母丢弃在战场上,是我们南苗王救下了他,并将他视如己出。只可惜,他虽受南苗王的宠爱,但南苗皇室始终不同意他的血统。于是,他最终都只是一个挂着南苗王子的外人。” “当他成年后,南苗王便带着他走访鄢朝。当那些人知道他的身份后,都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叛徒,哪怕他曾经奢想过回到中原,因此最终都成了噩梦。他有中原血统,却恨尽中原人。当初将他抛下得是中原人,而后又污言秽语的诋毁他得也是中原人。” “南苗和鄢朝谈崩后,两地交战,他亲自带兵杀死了许多鄢朝的百姓。事实上,他确实算不上一个好人,多次以鄢朝妇孺的性命来威胁鄢朝退兵,他好杀戮,残忍,无情。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后却为情而死。令人唏嘘。” 北冥夜煊又问:“他与我娘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缈萝眨了眨眼,表情微妙,“这件事,我无可奉告。” 此等皇室秘辛当然是要他自己找到真相才够刺激。 只怕到时候,他还能保持这般冷静。 她故意卖关子,北冥夜煊也不追问。相比之前,他了解得也够多了。 他转而问起鞑靼的事。 这次,缈萝倒是很爽快地告诉他,“那些鞑靼人的德行你是清楚的。一个流氓民族,除了打不死跑得快之外,其实一点也不聪明。” “你想想,这样不聪明的民族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乌镇的?” 被她这么一说,北冥夜煊忽然想到,边境一直都是容将军把守。鞑靼人混进城的事容将军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 容家如此大胆难道就不怕被父皇发现吗? 看来朝中有人在暗暗帮助容家。而这人不会是陈蹊鹤,因为他的手还没办法伸到兵事上。 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容家隐瞒这件事的人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