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月，韩扬几乎是一见钟情。

他第一次见林月，是在小区门口，那天他回家过周末，走到正门前，身后有车按喇叭。韩扬边避让边回头，一辆绿皮出租车缓缓靠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看见副驾驶位坐着一个年轻女人，微卷长发随风轻扬，露出一张白皙干净的侧脸。

干净，清秀。

短短几秒，出租车开走了。

可韩扬愣在了原地，目光紧追出租车，女孩侧影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高中大学甚至读研，韩扬见过很多漂亮女生，但没有哪一个，只是一眼，就让他忘了走路。

韩扬情不自禁加快脚步，拐个弯，远远看到出租车停在了他家楼下。每逢寒暑假小区都会搬来一批新租客，韩扬立即猜到了她的身份，他惊喜地上前搭讪，第一次主动帮女人搬家。其实林月的行李箱很沉，扛到五楼很累，但看着林月秀美道谢的笑脸，韩扬特别满足。

有次他“偶遇”林月一起回家，被母亲撞见，当晚母亲说了一些话，韩扬隐约猜到母亲不赞同他追求林月，但不论如何，韩扬都没料到，母亲会毁约撵人。

韩扬突然不敢再看林月，听到推门声，韩扬僵硬转身。

吴女士没管儿子，面无表情地打量傅南、周凛，问林月：“找到房了，今晚搬家？”

她态度很差，仿佛高人一等，无缘无故被人毁约，林月脾气再好也做不到在吴女士面前保持微笑，同样公事公办地道：“今晚先搬一点，明晚搬完了再退钥匙。”

看出林月隐藏的火气，吴女士眼里快速掠过一丝讽刺，没有多纠缠，只叫林月走前把房间收拾干净。从始至终，吴女士没有说一个粗俗的字，但她的每句话每个眼神，都带着无形的傲慢。

林月忍了，韩扬却无法接受自己的母亲这样对待他喜欢的姑娘，转身质问：“妈，房子……”

吴女士冷声打断他：“你不是去跑步吗？不跑就进去。”

不想与儿子在外面争吵，吴女士说完就回家了，留了防盗门给儿子关。

韩扬攥紧了拳头。

林月才是最冤的人，可看着韩扬清瘦僵硬的背影，林月突然有点同情这个乐于助人的研究生，论年龄，林月比韩扬小两岁，但或许是她已经步入社会参加工作，林月不知不觉就把韩扬当学生看了。

“你进去吧，别因为这个跟家人吵，我新房挺好的。”牵着傅南走上二楼平台，林月小声劝道。

韩扬背对她站着，还在生母亲的气，也没脸面对她。

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林月的立场也不适合多说，牵着懵懂的傅南继续往上走，周凛默默跟着。

“老师，那个阿姨好凶。”爬了几层，傅南悄悄对对林月说。

林月心情复杂。刚联系租房的时候，吴女士不是这样的，对她很和善，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见面吴女士态度就变了。

韩扬也不懂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回到客厅，他沉着脸问答案。吴女士坐在丈夫旁边，眼睛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桶冷水泼在了韩扬头上：“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我不答应，既然不可能在一起，我就不能给你机会追她。”

韩先生吃惊地看着老婆儿子，不懂发生了什么。

“林月哪里不好？”韩扬盯着母亲，想知道原因。

林女士终于轻蔑地哼了声，眼睛往上瞅，好像隔着几层楼房能看见林月似的：“你是名校研究生，家里有房有车，最次也得找个本地媳妇，她一个农村出来的师范大学生，哪里配得上你？”

林月的身份证她看过，虽然是同一个省的，却是小县城小镇上的人，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地方，这种女人，当租客吴女士欢迎，当儿媳妇，没门！她的儿子该找个门当户对的，林月能给儿子什么？结婚了只会拖累儿子。

瞪眼儿子，吴女士调高音量，用行动拒绝与儿子交谈。

户口偏见是大城市的普遍现象，但韩扬今日才知道，他的母亲也这么势利虚荣。

“我喜欢谁，不用你们管。”韩扬冷声说，然后快走几步，又出门了。

吴女士噌地站了起来，想去追儿子，韩先生和事老地拉住老婆，头疼道：“儿子大了，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你都撵人了，那个林月也不傻，不会答应你儿子的，看电视看电视，真追上了你再插手。”

吴女士盯着房门，听完丈夫的话，脑海里突然冒出刚刚在楼道里见过的男人，一身黑，看着就不像好人，大晚上的跟林月回来，两人肯定有一腿。这么一想，吴女士放心了，觉得有人会帮她打消儿子的傻念头。

五楼，林月打开房门，请周凛、傅南进来。

房间只有十几平，带小阳台跟卫生间，靠墙摆了林月昨晚收拾好的两个行李箱、一个超大行李袋，然后房间基本空了，只剩一套床上用品，还有几个打包好的服装塑料袋，用来装零碎小东西。

“就这些？”周凛环视一周，意外问。

林月点点头。上个月搬家，为了省事轻松，她扔了一批旧东西，所以行李真不多。

周凛走到阳台前，往外看看，然后转过来，漫不经心道：“一次搬过去吧，明天懒得跑了。”

那个女房东一脸刻薄，他不想再看第二眼。

林月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快？

周凛背靠玻璃窗，双手插在口袋里，瞄了眼林月床：“我那边好收拾，一次忙完，省心。”

林月缓缓打量这间住了一个月的房子，确实，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嗯，我马上收拾，你们先坐。”林月很快做了决定。

“行李箱都满了？”周凛朝墙边两只粉红色的行李箱扬扬下巴，“满了我先带下去。”

林月点头。

周凛站直，跟着走过去，一手拎只行李箱，直接往外走，脚步轻松，看得林月震惊不已。一个箱子装的都是衣服，勉强能算轻些，可另一个行李箱里面都是书，沉甸甸的，她只能拖着走，怎么周凛拎起来跟拎只鸡似的？

“老师，我搬哪个？”傅南也跃跃欲试了，小小的男生，站在了林月最大的行李袋前。

林月笑，将床上枕头大小的白色小熊递给他：“南南先帮我拿着，一会儿咱们一起走。”

傅南高兴地接过小熊，低头研究起来，觉得老师的熊真好看。

外面楼道，周凛一手拎个行李箱走到三楼，迎面撞上了韩扬。韩扬目光复杂地看他，周凛就跟没看见他一样，蹬蹬蹬下楼了，姿态轻松，如两手空空。韩扬站在原地，听了会儿陌生的脚步声，然后加快脚步上楼。

林月正将叠好的被子往行李袋中塞，听见敲门声，她回头，看见韩扬站在门口，神色不太自然。

韩扬最先看见的却是里面只剩床垫的床，吃惊问：“今晚，就走？”不是说再住一晚吗？

林月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垂眸笑：“东西不多，一次搬走吧，对了，钥匙我给你吧。”塞好被子，林月捡起桌上的钥匙，取下一把，交给韩扬。

韩扬看着她，先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妈，不该毁约。”

林月真不介意了：“没事，你别放在心上，好好读书吧。”

她在笑，灯光下的脸细腻红润，薄薄的刘海儿下掩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不知是爬楼梯累的，还是收拾东西累的，韩扬只知道，现在的她，很美，他不想再退缩。楼下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是那人回来了，韩扬攥紧钥匙，鼓足勇气问了出来：“我，我能加你微信吗？”

林月愣住了，她还以为，韩扬只是来告别的，但此时此刻，韩扬泛红的脸，与他紧张期待的眼睛，突然与读书期间追过她的那些男生们重合了。一个老师，一个大学校园的学生，虽然两人偶遇的次数有点多了，但林月从未往这方面猜测过。

捕捉到韩扬的心意，吴女士的脸又冒了出来，直到此时，林月才明白，吴女士为何要撵她。

林月莫名想笑，吴女士，是觉得她在勾引她儿子？

“算了，咱们又不熟。”林月客气地拒绝，不想给韩扬不该有的希望。

韩扬紧张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周凛不紧不慢地上了楼。

林月没等他露出正脸，便回去收拾笔记本了，背对门口，但她知道韩扬走了，周凛进来了，所幸，周凛什么都没问。

“那个，麻烦你了。”全部整理好，林月瞅瞅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小声说。

周凛嗯了声，拎起行李袋扛到肩上，临走之前，还把林月重重的电脑包、双肩背包抢走了，一声不吭。林月心里感激，单手拎起剩下的几个小袋子，最后看眼这间房，她熄灯关门，牵着傅南下楼了。

上车后，周凛默默开车，傅南困了，靠在座椅上打盹，林月扭头看窗外。江市经济发达，晚上灯光辉煌，高楼大厦几乎都亮着灯，车子经过一片小区，林月望着那一扇扇明亮的窗，心中再次腾起对家的渴望。

周凛斜眼后视镜，看到车窗上映照出一张落寞清秀的脸。

他收回视线，喊傅南：“困了？”

傅南揉揉眼睛，倔强地摇头：“没。”

周凛嗤了声，过了会儿，车内突然响起一首轻快的动画片主题曲。听到那旋律，林月忍不住笑了，小学生们最近都在追这部动画片，老师们私下都会讨论几句，要想赢得学生们喜欢，老师也得熟悉孩子们的潮流啊。

旁边传来傅南开心的哼声，林月注意力回到傅南身上，一路都在笑。

十几分钟后，车停了。

这次林月抢了一个行李箱，她没逞强，拿的是装衣服那个。

周凛看看她，没管，拎起大行李袋抡到肩头扛着，一手提起装书的行李箱，在前面带路。

林月跟在后面，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周凛身上。周凛穿的长裤、短袖衬衫，两手都是重物，他手臂肌肉绷紧，衬衫紧贴在身，后背肌肉也清晰地勾勒了出来。那么重的东西，他扛起来毫不费力，脚步又快又稳，整个楼道只有她越来越重的喘气声。

“在这儿等着。”到了三楼，周凛突然转身，盯着她说。

林月气喘吁吁，抬头，周凛已经没影了，只有头顶的脚步声，蹬蹬蹬，像走，又像跑。

他还能跑啊？

汗如雨下，林月眼前，不知为何又浮现出周凛的背影，那手臂，都快比她小腿粗了。

傍晚林月还提防他的强壮，现在，她很安心。

周凛一共跑了三趟，前两趟搬行李，第三次一手拎小件，一手扛睡着的傅南，然而他呼吸只是稍微粗了些，如果不是他后背的衬衫湿了一片，任谁都看不出他刚刚爬了三次楼。

周凛送傅南回房睡觉了，林月站在客厅，好奇地打量这套房。开放式厨房，里面厨具齐全，摆的整整齐齐，但显得冷清，应该是很久没人用了。朝南有个公共阳台，上面挂了几件衣服，大人孩子的都有。

怕看到不该看的，林月及时移开视线。客厅东面是电视柜与一排大书橱，中间的三人皮沙发隔绝了客厅、餐厅。这是走出玄关后的右侧视觉，左侧是条走廊，主卧与公用卫生间挨着，对面是两间次卧。

只有傅南的房间开着门，林月看过去时，周凛刚慢慢将傅南放到床上，背对她给傅南脱鞋。高高大大的男人弯着腰，熟练的动作，有种难言的温柔，像动画片中守护小王子的高大侍卫。可是，周凛与傅南应该没有血缘上的亲戚关系，为何周凛愿意照顾傅南，甚至还想花钱给傅南请保姆？

林月越来越好奇了。

将傅南脱得只剩一条小裤衩，盖好被子，周凛终于站直了，林月瞬间改个方向站着，人也变得局促起来。陌生的环境，安静的夜晚，强壮的男人，林月感受到的，是一种生理上的压迫。

周凛关掉傅南房间的灯，再拉上门，一抬眼，看见一个娇小的女人站在玄关前，微微低着头，脸蛋绯红，几缕发丝黏在上面。

真弱。

周凛往前走几步，推开傅南旁边的次卧，看着门内低声解释道：“之前不确定你要不要租，次卧我收拾干净了，东西还没搬，你去沙发坐会儿，我马上收拾，十分钟。”

林月还是不好意思占人家主卧，鼓足勇气走过来，看看次卧，打扫地干干净净，该有的都有，她就笑了，一边满意地打量里面一边小声说：“别麻烦了，我住这间吧，东西搬进来就行，挺晚了，您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两人都在门口堵着，间隔不足一尺，几乎林月才靠过来，周凛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周凛大学读的是警校，毕业直接进警局，没时间也没心情找女人，但他办案时与女人打过交道，对于女人身上的各种香气，周凛都敬谢不敏，可林月身上传过来的香……像她的人，柔声细语，极难让人反感。

但周凛让出主卧，与林月是美是丑、是香是臭无关，一个大老爷们自己睡主卧让女老师住小房间，这种事周凛干不来。

“主卧有阳台，你衣服单独挂那边。”用一种向下属分析案情的冷肃语气，周凛说出了林月必须住主卧的理由。

林月便想到了南边的公用阳台，客厅餐厅都能看见的位置，如果的她内衣挂上去……

她不说话了。

“那边有茶具，渴了自己倒水。”周凛再次指指客厅，转身去主卧搬东西了。

林月只好去了客厅，然后停在了周凛的书橱前。这套房处处都给人一种不被主人待见的闲置感，唯独书橱摆的满满当当，一个刑警的书橱，毫无意外几乎都是犯罪相关书籍。林月胆子小，从不看破案剧，对这些封面沉重的专业书也没兴趣，视线上移，意外发现书橱顶层摆了两格……言情小说，好几本书名居然都是“霸道总裁”这种风格的，与下面的严肃氛围格格不入。

林月震惊地张开了嘴，周凛，还喜欢看这种？

不过，刑警一听就很累，偶尔也需要放松放松吧？

想象周凛靠在沙发上看霸道总裁，林月对他的陌生感又减轻了一点。卧室那边不停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进进出出，林月参观完客厅，拐个弯去看厨房。橱柜上有酱油、醋等调料，林月看看柜面上明显的灰尘，忍不住检查酱油保质期，结果，过期大半年了。

周凛再次走出主卧，恰好将林月检查保质期的那一幕看在了眼里。

“都扔了吧，你开个单子，调料食材，明天我去买。”

林月吓了一跳，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连忙放下酱油瓶，一回头，看见周凛一手攥着一个哑铃站在门前，衬衫前胸后背都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胸肌隐隐若现。周凛的肤色，绝不白皙，但也没有古铜色那么深，是种兼具野性与美感的健康色，再深会略显四肢发达，浅则削弱了视觉的冲击力。

有的女人看到男模腹肌会眼冒精光，有的却会捂住眼睛，明明也觉得好看，可是难为情。

林月就是第二种女人。

胡乱地嗯了声，林月赶紧转回去了，仿佛对厨房充满了兴趣。

等她重新听到声音，意识到不对时，周凛正拎起她最后两件小行李，其他都搬主卧了。

林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次搬家，周凛几乎帮她干了所有活。

“谢谢。”站在主卧门前，林月诚心地道，面前是男人汗湿的胸口。

“主卧钥匙，睡前记得反锁。”周凛拿出刚刚翻出来的钥匙，仿佛刑警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林月尴尬地抿了抿唇。她在心里质疑过他的人品，他看出来了，所以才这么强调的吧？

手机突然响了，林月摸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她面现疑惑，周凛手机在她面前晃了下：“我的，有事联系，其他时间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照顾好傅南就行。”

她担心他耍流氓，周凛也不想跟她再进一步熟悉，女人都是麻烦。

林月……第一次跟这种高冷男人打交道。刚搬进来，与陌生男人同住，她难免有男女方面的顾虑，怕他表现地太殷勤，但周凛如此冷漠，林月忍不住又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讨他的嫌了。

“知道了。”接过钥匙，林月小声说。

周凛直接去了公用卫生间，一身汗，他要洗澡。

隔壁传来关门声，林月看眼斜对面的次卧，慢慢退回房间，轻轻关上门，再小心翼翼地反锁。转身，林月终于看清了这片独属于她的空间，主卧很宽敞，中间是个大床，除了衣柜床头柜，还有一个小号的书橱，是韩家那间房没有的。

林月很开心，走了一圈，安静地摆放行李。

全部收拾好，小熊摆到床上，一下子就有了家的感觉。

快九点了，明天还有课，林月简单冲个澡，安心备课。

大概是太累吧，躺到床上，林月什么都没想就睡着了，睡得特别踏实。

林月早上都定六点五十分的闹钟，但今早她六点半就醒了，被傅南叫醒的。

“老师，你在吗？”

走廊里，傅南小脸贴在主卧门上，大眼睛茫然地眨啊眨，不确定昨晚老师搬家是不是梦了。

“在呢，南南等等，老师马上起来。”当老师的居然还没学生起的早，林月特别惭愧，穿好衣服简单理理头发，林月先去开门。

亲眼看到老师，傅南美美地笑了：“老师好。”

林月笑着摸摸学生脑袋，视线飘向斜对面，周凛次卧门开着，但里面似乎没人。

“周叔叔上班了，叫我跟老师一起吃饭。”傅南望着老师说，有点怕老师不想带他。

周凛不在，林月松了口气，可又很诧异：“周叔叔这么早就上班？”

傅南也不懂，以前周叔叔都会陪他吃早饭、送他上学的。

“南南先去洗脸刷牙，下午老师带你去买菜，以后咱们自己做。”林月喜欢做饭，韩家租的房没条件，现在有厨房了，她便有点迫不及待起来，自己做饭干净放心，还比下馆子、叫外卖省钱呢。

被迫陪周叔叔吃了一个月馆子的傅南眼睛刷的亮了，用力点头。

下午一放学，林月便领着傅南去逛超市。昨晚她检查过了，周凛叫她扔东西还真不是浪费，旧调料全部过期，冰箱里只有啤酒饮料，以及两包同样过期的速冻水饺。推着购物车，林月的购物欲彻底点燃，油盐酱醋米面一样一样往里放，跟着再去买菜。

“老师，咱们拎得动吗？”眼看购物车越来越满，傅南开始担心了。

林月笑：“不怕，咱们打车回去。”

傅南人小，但他懂事啊，知道超市距离马路还有一段路呢。傅南搬不动，也不想老师辛苦，趁老师一心挑鸡蛋，傅南躲在一个胖奶奶身后，偷偷给周叔叔打电话。

家里多个孩子，周凛一个月没跟一帮手下联络感情了，男人们聚一起喝酒，虽然他不爱说话，但那种氛围也比照顾小学生强百倍。好不容易把小学生甩出手，结束一天的工作，周凛走出办公室，刚要宣布今晚他请客，裤兜里手机突然响了。

全组人同时往他这边看，大家都想下班，就怕队长临时接到案子。

看清小学生的号码，周凛宁可是案子。

关上门，周凛举起手机。

“周叔叔，你下班了吗？”小学生亲昵地问。

周凛没答：“有事？”

傅南瞅瞅老师，捂着小嘴儿使唤道：“老师买了一车东西，我们拎不动，你快来接我们。”

周凛心一惊，一车东西？林月搬家行李都没一车……

“东华超市，你快点来！”发现老师挑完鸡蛋要找他了，傅南立即交代地点，然后挂了电话。

周凛：……

一车的东西，女人那小身板肯定提不动，周凛不得不放弃聚餐计划，在一群刑警喜悦的注视下，皱眉离开了警局。去超市的路上，周凛试图猜测林月都买了什么，期间傅南又催了一遍，周凛刚想打听，小学生又挂了。

于是当周凛赶到超市，亲眼看见林月推着满满一“车”商品走向柜台时，周凛看傅南的眼神就更复杂了。

傅南看不懂呀，瞧见周叔叔，他开心地招手：“周叔叔，我们在这儿呢！”

林月这才发现周凛，一身黑衣立在超市大厅，气势逼人。

“老师，周叔叔来接咱们了！”傅南仰头笑。

林月看眼周凛，低头问他：“周叔叔给你打电话了？”

傅南不敢说他先给周叔叔打的，眨眨眼睛，点头。

林月再看对面的高大男人，突然觉得，刑警同志真的很热心啊，买个菜居然还来接她们。

发现周凛时，林月排在结账队伍最后，身边跟着傅南，然后她就看见周凛从超市入口那边进去，大步朝她们这边走来，目标明确。

林月耳边，不知为何响起昨晚男人说的话，要她列张食材单子，他买。

虽然才认识周凛不久，但林月已经感受到了周凛的某些性格，这是个典型的大男人主义，请女人吃饭必须他付钱，与女人搬家必须他搬重行李，就连同住一套房，他这个主人，也要把主卧让给女租客。

大男子主义有一定的贬义，体现在周凛身上，林月只看到了成熟男人的阳刚与责任心。

“给我。”

一分钟后，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冷硬的声音，林月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可她不能接受。

握着购物车推手，林月微微偏头，看着周凛同样抓住购物车的大手道：“我带钱了。”

超市人声嘈杂，周凛看见她垂着眼帘，睫毛浓密，有一点点翘，像最轻最细的黑色羽毛。江南的女孩皮肤都好，她却不是那种普通的白皙，肌肤细腻得几乎看不见毛孔，像他幼时熟悉的青瓷，脆弱而精致。

这个女人，长得很美，但她最吸引人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柔，春风拂面，溪水潺潺。她的眼睛清澈透亮，盈盈地望过来，如月光落在身上。五官柔美，她的声音也似最温柔的泉水，轻轻地传过来，撩拨听众的心弦。

堂堂刑警被傅南跑来拎东西，周凛心底是有股躁气的，然而小女人一偏头一句话，他突然不是很在意了。

周凛看向车筐，一眼找出了几样傅南爱吃的零食，他抓起一个，在她脑顶道：“我结账。”

林月还想坚持，突然注意到对面的结账队伍有人在好奇地打量他们，一男一女又带着孩子，而她与周凛此时的姿态，身体紧靠低声耳语，好像都变得暧昧起来。耳朵微热，林月面朝前方，手依然攥着购物车。

在矜持吗？

周凛试着将她往后扯，手指捏着她短袖袖口，没碰着那白嫩嫩的胳膊。

林月不动。

周凛皱了下眉，不管她了，他默默取出卡，轮到他们，周凛抢着将卡递给收银员。他身高手长，林月抢不过他，但林月已经打定主意自己付款了，便一样一样将购物车中的东西放到柜台上，包括基本厨房所需加她自己的零食，只留了傅南的零食。

“这些是我的。”举着手机，林月平静地说。

女收银员意外地看向周凛。

周凛看眼林月，依然坚持：“一起。”说着捡起傅南的零食往柜台上放。

女收银员再看林月。

林月同样坚持。

周凛五官冷峻肌肉结实，说他是刑警有人信，说他是混混，也不会太让人质疑，林月却一看就是温柔秀美的乖乖女了。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女收银员有了自己的脑补，觉得男人在霸道地追求女人，但女人并不领情。

同性是姐妹，女收银员选择支持林月，放下周凛的卡，微笑着扫了林月的码。

周凛盯着林月，眼底寒冽，又多了点什么。

林月一手拎个大购物袋，尽量淡然地往前走，周凛视线下移，看到女人的小细胳膊鼓出了一条纤弱的肌肉，如果那算肌肉的话。

他在这儿为几包小学生零食买单，傅南已经跑过去帮老师拎东西了，边跟着老师走边回头朝他挤眉弄眼。周凛面无表情，拎起小购物袋，不紧不慢地跟在这对儿师生身后，黑眸玩味儿地看着林月。

购物袋很重，尤其左边的袋子里面，还有袋十斤的大米。如果周凛不在后面，林月会走会儿停会儿，但……乐于助人的刑警同志突然不帮忙了，肯定是为了刚刚结账的事不快，如此，林月更不能示弱了。

她的手很白，购物袋深深陷进她掌心，血流受影响，很快，她玉白的手指就变了颜色。

周凛就在此时加快脚步，一声不吭，直接抢了她两手的购物袋，扬长而去。

手中一松，林月望向前方，看到男人背影魁梧，从超市门口跨进了夕阳。金色的夕阳打在他右半身，冷峻的脸庞更坚毅了，锃亮的右臂也更结实，浑身充满了力量。林月抬起手，看着那道发红的勒痕，她轻轻笑了。

旁边傅南懵懂地望着老师，总觉得老师与周叔叔都有点怪。

黑色SUV就停在路边，傅南先上车，林月坐他旁边，系好安全带，她偷偷瞄向驾驶座。

周凛径自发动车子，若无其事地走了。

回到小区，周凛爬楼飞快，将林月傅南远远地甩在后面，等林月进去，几个购物袋都在客厅，周凛人不见了，应该是在他自己的房间。

他昨晚就表明了态度，不喜与她接触，林月没太在意，愉悦地收拾厨房。食材摆好了，林月开始准备晚饭，淘米之前，她小声跟傅南打听：“周叔叔一顿能吃几碗米饭？”才五点多，林月猜测周凛还没吃。

傅南歪着脑袋想了想，伸出三个手指头：“周叔叔特别能吃，每次都添饭。”有次周叔叔带他去下馆子，他都吃饱了，周叔叔却连续让老板娘添了几次饭，老板娘笑着让周叔叔加钱时，傅南觉得有点丢人。

联想周凛的强壮，林月并未吃惊，继续问：“周叔叔喜欢甜的还是辣的，口味重还是淡？”傅南的她已经了解了。

这个傅南马上就能回答：“辣的，咸的！”

林月懂了，笑着摸摸傅南头：“南南去写作业吧，饭好了老师叫你。”

傅南恋恋不舍地去了，其实他很想看老师做饭的。

米煮上了，林月一心做菜，没弄什么花样，都是普通的家常小菜，一道香菇炒鸡肉，一道娃娃菜，然后炖了萝卜排骨汤。她喜欢清淡，也觉得孩子吃太重口味的不健康，所以两样菜林月都先盛出一半，剩下的再放辣椒加盐多炒一会儿。

她忙着炒菜，心无旁骛，浓郁的饭香一阵一阵地飘到卧室这边，傅南馋得直冒口水，飞快写完作业，然后兴奋地跑去厨房。隔壁次卧，周凛躺在床上看书，可厨房的声音饭香不停地透过门缝往里钻，他就慢慢地，看不进去了。

当饭香中加了辣椒特有的香气，周凛连躺都躺不下去了。

多久，没闻过这种菜香了？不是饭馆做好端上来的，不是食堂混杂的香气，而是，家里的味道。

可这顿饭，是他的租客做的，一个质疑他可能会动色心的女人，一个他不想过多来往的女人。

他早就说过，只让她照顾傅南，让她管傅南的饭，他根本没想过也跟着她们吃，如果不是小学生谎报军情，他现在已经跟那群手下喝上了。

有蹬蹬蹬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周凛放下书，看向门口。

傅南敲门：“周叔叔，饭好了，老师叫你去吃饭。”

周凛重新抬起书，冷声答：“吃过了。”

傅南“啊”了声，正在摆碗筷的林月，也错愕地抬起头。

傅南茫然地望着老师，不知该怎么办。

林月看看桌上的两盘辣菜，很是懊恼，早知道做饭前她先确认下了，幸好，还有冰箱。

走到周凛门前，林月扶着傅南肩膀道：“周……周警官，南南说你喜欢吃辣的，我就留了两盘辣菜，我先放冰箱，你不嫌弃的话，明早热一热，就早饭吃？”林月从来没细分她该给谁做饭，在她看来，做一个人的是做，三个人的也是做，一起吃挺好的，算是酬谢周凛不要她房租。

“你们吃吧，我去警局吃。”

里面传来男人淡漠的声音，紧接着，男人又补充道：“以后也不用做我那份，我习惯下馆子。”

林月愣住了。

“老师做的可香了，比外面的好吃一万倍！”傅南得意地炫耀。

周凛哼了声，很轻，没人听见。

既然房东不领情，林月也不强求，牵着傅南去吃饭。

“好吃！”

“那南南多吃点。”

“哇，这个好辣！”

“明早老师想办法弄淡点，南南先吃这边的。”

“老师，我还想再吃一碗。”

“晚饭不能吃太撑哦，一会儿还要喝汤呢。”

温馨的餐厅，断断续续传来女人与孩子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次卧里面，高大强壮的周刑警不知何时改成趴着了，一手攥着枕头压牢脑袋，一手用力地捂着饥肠辘辘的小腹。饿肚子，他早习惯了，最长的一次去深山抓捕犯人，周凛曾两天没有进食，但今晚，饥饿变得异常难忍。

“走，咱们去小区广场散散步，南南吃太多啦。”

“嘿嘿嘿……”

随着轻轻的关门声，折磨他一个多小时的女人终于领着孩子走了。

周凛抬起头，听了几分钟，确定外面没人，周凛一跃而起，推开房门，直奔厨房。

餐桌空荡荡，空留饭香。

厨房里，电饭煲在保温状态，里面剩饭能盛三碗。周凛咽咽口水，来到冰箱前，打开门，看到两盘点缀着红亮辣椒的菜，还有一小盆排骨汤，都还热着，香气扑鼻。周凛饿啊，饿得快不行了，不管那么多，周凛翻出一个碗，去电饭煲偷偷刮了一碗，再搅动剩余的米饭尽量掩盖“盗窃”痕迹，然后再分别从两盘菜里夹出几块儿放碗里。

东西偷来了，周凛一阵狼吞虎咽，吃完再舀几勺汤……

结果越吃越饿，香菇好吃，鸡肉好吃，娃娃菜也好吃！

但真的不能再偷了，再偷必然会被人发现。

狠狠盯了几眼剩余的菜，周凛飞快关上冰箱刷碗筷，东西全部摆回原位，就差没清理指纹了，周警官这才溜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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