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墨言是晚上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初夏不在家。 卧室里空空荡荡,他似乎很不习惯,就像是他习惯初夏给他拥抱,给他温柔,有一天这些全都没有了—— 韩墨言似有些烦躁地扯开领带,压了压眉尾,似乎对初夏这次闹得脾气,有些忍无可忍。 韩墨言从昨天晚上得知初夏去了酒吧时便开始忍耐了。一回国便得知初夏大晚上去了夜场,最后还闹到警察局,心里自然不高兴。 不过这种不高兴已然在初夏乖乖跟他回家之后,消失的差不多。 今天得知初夏又跑去住什么公寓,韩墨言心里那点不高兴,几乎是火上浇油地又蹭蹭起来了。 他拿上外套,独自开车出来。 —— 十点不到,门铃声响起。 那会儿,初夏正蹲在卫生间洗颜料盘,她洗干净手,赤着脚从卫生间跑起来,地板有些冷,她被冻得有点哆嗦,一蹦一蹦地去开门拿外卖。 满心欢喜的以为是外卖,一打开门,结果见到门外的韩墨言。 生活总是这样,经常在不经意的地方,用鲜花和美食包装一个手榴弹诱饵。 就待炸的初夏重新做人。 她从来没想过,韩墨言会出现在她的门外。 初夏的心不自觉地陷了一下,因为门外站着的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抖动起来。 她呆立着,四肢百骸都被定住,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干干的:“你怎么来了?” 男人来的路上其实是很生气,不过见到她后,以及初夏的反应,况且称之为高兴吧。 让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虽然幅度很小,但依旧能显示出他心情不错。 两人对视上,都没有说话。在安安静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故人重逢的意思。 韩墨言先是在门口站了片刻,他在等着初夏过来拥抱她,像以往一样。 但初夏并没有动。韩墨言有些意外。 僵持之下,他勉为其难地上前一步,想要拉进两人的距离。 初夏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韩墨言脚步顿住,他没有忽视初夏轻轻往后退的那一步,抿着嘴角,不解地看着她。 眼底露出浅浅的不悦,他从未被初夏拒绝过。 初夏往后退了之后,有些尴尬,她抬手想要关门:“你进来吧。” 门外的人抬腿进来,高大挺拔的身躯瞬间将公寓衬托又小又简陋。 路过初夏身边时,他视线停顿了一秒,“过来。” 初夏跟在他身后,思绪有些混乱。 她也曾经设想过,如果搬离开韩家,韩墨言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到最后,她什么都想不到——大概韩墨言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离开会对韩墨言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她很明白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设想的千万种可能中,唯独没有现在这种情况——他居然亲自过来了。 韩墨言一边进来,一边打量着她的公寓。 一眼望去客厅厨房卧室,什么都一目了然。 蛋壳大点的地方,韩墨言不自觉地皱眉嫌弃。他曲膝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到她的脚上:“鞋呢?” 初夏用脚趾勾勾,找到了一只鞋,另一只鞋不见影子。 八成是被她踢到沙发底下去了。 她脚被冻得脚心疼,可这时候又不能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掏沙发底。 韩墨言好整以暇,十分轻松地看着她。 初夏也顾不得什么矜持,趴在地上找鞋,她手臂短根本捞不着。 折腾了一分多钟,头上传来声音:“为什么搬出来?” ——初夏就以这么狼狈的姿势,接受韩墨言的拷问。 确实,她现在的生活实在比不上在韩家,偶尔晚上加班回来还要自己做饭。 她以前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走路,可自从住进小公寓,她硬是把这个习惯给改了。 没别的原因,条件不允许罢了。 小公寓没地暖,晚上回家温度又低,有时冷的她连外套都不愿意脱,更不用说光脚走路了。 虽然韩墨言什么都还没说,可现实的处境就是,她确实很落魄。 拖鞋没能拿出来,她坐在地上不说话。 韩墨言心里大概是知道初夏有不高兴的事情,不过这些不高兴,归结起来大概是他没能满足她的需求罢了。 男人的不高兴大多是因为欲望没有满足。 可女人的不高兴,却有多种多样,韩墨言他不懂,初夏也没再有兴趣跟他讲。 她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边坐着,头发吹散在瘦窄的两肩,落在她的胸前,不是很白的暖黄灯光下,显得她格外柔和,漂亮。 男人把她从地板上抱起来,然后解开西装外套,扔到她的身上。 初夏挥开盖在她脸上的西装后,便见到韩墨言单膝跪在地上,其中一只手帮她在沙发底下找拖鞋。 白衬衫的袖子被挽在手腕的地方,蹭到沙发边上,留下一层重重的灰尘痕迹。 他长手长脚,很快就把她的拖鞋找出来。两只一起,被摆在了沙发下。 韩墨言洗了手,重新回到客厅:“什么时候回去?” 初夏抬头看他,看到他脸上从容不迫的表情。 他们住在一起八年,每次两人见面,就算韩墨言一句话不说,初夏对韩墨言的爱意,也会像一把烈火,义无反顾地投身在万里冰原之中。 初夏的不同寻常,让韩墨言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脸色差了些:“要闹到什么时候?” 初夏先是低头不语,听完这句话后,电光火石间初夏突然想到那句话,其实许明朗他们说的没错。 韩墨言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她就会乖乖拎着行初跟着他回去。回去继续做深爱着韩墨言的初夏,整个世界为他转着,为他欢喜,为他独伤。 初夏看脚下光亮的地板,那是她一遍遍擦出来的。每擦一次,她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忘了他。 如今,地板已经被她擦得毫尘不沾,初夏的心也变得枯寂。 见她不说话,韩墨言的视线落在别处,“你喜欢住这种地方?” 初夏抬头,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了。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随意地落在膝处。 是一个谈判者的姿态:“没有佣人保姆,没有最好的食物,没有最漂亮的衣服。” “你能习惯?” 这些话,初夏听得字字诛心,他的话句句都是利益衡量,竟一句都不参杂感情。 在韩墨言商人的世界里,兴许是这样,每一个决定都是在衡量。 初夏舍弃优越的条件,一个人跑住在寒酸的公寓,在韩墨言心里,是很愚蠢的。 不过面对着终究是初夏,他觉得自己应该更耐心些。 语气变得没那么功利,声音也柔和许多。 低声哄道:“听话。” 以前,“听话”这两个字,是一道符咒。 不论初夏有多不高兴,多伤心,多想要放弃韩墨言。 只要他一说这两个字,初夏便会收起所有的小情绪,乖乖地走进韩墨言为她画制的圈牢,带上枷锁,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他。 时至今日,再听到这两个字。 初夏像被针刺透了全身,泄露出所有的勇气,里面的爱意变得空荡荡。 “韩墨言。” 沙发上的男人凝眸。 初夏倾尽全身的力气,低声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尊重了解过我?” 韩墨言的眼睛在瞬间有一丝丝讶异,很快变得平静。 平稳的口气:“为什么这么说?” 初夏失笑,她怎么会问他这么蠢的问题。 但凡他有一丝尊重过她,许明朗就不敢打她,韩母就不会刻薄地待她,许明月就不敢堂而皇之地住进韩家享受着她初夏的一切。 韩墨言似有些烦躁,“你想要什么尊重?”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初夏,跟平时很不一样。以前每次见面,初夏都很粘他,一刻都不会跟他分开,会在他怀里柔声诉说是多么思念他,也会温柔动人的微笑,闭上眼睛踮起脚尖要亲吻他。 这些以往的待遇,今晚都没有。 韩墨言颇有些冷意地看着初夏,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初夏耍小脾气。也不喜欢她这样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 初夏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商人谈判,因为根本谈不赢。 “你连尊重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忍着心里的不悦:“说,你想要什么尊重?或是现在谁不尊重你。” 初夏叹了口气:“你真是……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句句戳在人心窝上。” 到底是心死:“我们还是……分……”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打断初夏的话,韩墨言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接起电话。 初夏的话没有说完。 韩墨言简短地接完电话后起身:“有什么话回去说。” 说着朝她伸手,示意跟过来。 初夏不动,两人僵持片刻。 韩墨言挑眉,似在隐忍:“还没闹够?” 初夏沉默了一会儿后,再开口,却脱口而出:“韩墨言,我们分手吧。” 韩墨言眼神垂落在她的脸上,不语地看着她,似乎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太重分量:“分手?” 他冷漠的脸庞看不出喜怒。 初夏点头:“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韩墨言的表情像是隐忍到了极致:“我不知道韩家是有什么没有满足你。” “想要什么列个清单给管家,他会给你安排。” 那一霎那间,八年的爱恋。 初夏除了疼痛,心里什么都装不下。 她扶着额头,试图冷静下来。 即使她现在很生气,想去扯开韩墨言脸上那一派镇定自若,自以为是的面具。 “不用了,你以前送我的那些礼物也都留在韩家,你们可以随意处置。” 她用尽全身力气,遭受万分煎熬做出的决定,在他眼里,却像是在看一个小把戏。 一个为了吸引他注意,争求他关注的小伎俩。 韩墨言语气颇为不耐:“这段时间出差,是我冷落你。” “以后我会注意。” 这是韩墨言第一次在初夏面前低头,给她解释。 初夏摇头:“不,韩墨言……我是说,我们没有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