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祁二十三年,大旱。 王屋村的地都能燥出火星子来,庄稼颗粒无收。 眼看着一村子人垂头丧气,老村长顾大福急得头发都白了大半。 他思虑再三,拿出仅存的积蓄,请来了镇上最有名的张清道长。 张道长掐指一算,急吼吼地就要出门,说是能解救王屋村的救星,就快问世了! 顾大福小心翼翼地问道,“道长,救星真的在东南方?” 可这村里越往南边的路就越荒凉,别说什么救星,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啰嗦什么,”张清捋了捋胡子,遥指不远处的一所破庙,“这不就到了吗?” 顾大福将信将疑,快步探进庙里一瞧。 他还没看得太仔细,婴儿的啼哭却先叫人心头一紧。 破庙正中的脏草褥上,躺着一位妇人,她身旁赫然有个刚出生的婴孩! 顾大福定睛一看,这妇人是村里的宋寡妇。 说是寡妇,其实村里人都知道,这宋氏的男人是跟窑子里女人鬼混才染病死了。 宋氏被公婆直接赶了出来,她本想上吊,偏没死成,还发现有了身子。 村里人都觉得她可怜又晦气,于是暗暗远着她。 到了生产这天,宋氏求助无门,竟被赶到了破庙。 顾大福赶紧先去看了孩子,这一看不得了。 哪里来的这般可爱小娃娃? 唇红齿白,脸盘小巧,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斑点,跟一块璞玉雕琢而成一般。 尤其是眉眼清清亮亮,只看一眼,都觉得心头格外爽净,暑气全消。 顾大福并不知道,这双妙目的主人虽是宋氏的孩子,但内里的灵魂却是来自现代的十八岁少女顾小冉。 顾小冉上课打盹的功夫,就莫名穿成了个刚出生的婴儿。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放声大哭,还好引来了两个大人。 然而,刚获救的顾小冉就被顾大福看得发懵。 穿成一个婴儿已经够无语了,瞧这个大叔看自己这架势。 天可怜见,她该不会还是个长得很丑的怪胎吧! 顾大福见这个小娃娃哭得泪眼汪汪,雪嫩的鼻尖都透出粉红,巴掌不到的小脸上满是愁苦。 他都心疼了,“哎,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不。”张清掐指算了算,面有喜色,“顾村长,这孩子正是村子的救星,大有福气啊。” “当真?张道长你不会开玩笑吧?” 顾大福挠了挠头,救星是个还没长牙的孩子? 张清的神情肃穆,“顾村长,这孩子与你有缘,都因你心诚方能感动上天,所以务必要养在你家中善待。不仅能救下村子,更能庇佑你家一世昌盛。” 张清道长从袖中拿出一枚长命锁,系在小娃娃的脖子上。 顾小冉乍看到这位老道人,慈眉善目,跟自己爷爷长得还有点像,颇觉得亲切。 张清道长温柔地哄道,“小娃娃,老道知道你听得懂,莫怕,以后就跟着顾村长过。” 顾小冉大致听懂了。 合着要把自己当成吉祥物供起来? 也罢,她现在只求先活下来,其余的只能以后慢慢考虑了。 小娃娃伸手摸了摸张清毛茸茸的胡子,咧嘴一笑,同意了张清的提议。 顾大福又被这一笑惊得合不拢嘴。 这刚出生多久的孩子,竟就这么有灵性,即便不是个救星,也是神童啊。 顾大福咬咬牙,抱起了孩子,“成,这孩子我养了!” “我的……孩子……” 微弱的呼喊从草褥上传来,宋寡妇因为生产力竭,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顾大福将小娃娃抱到她边上。 顾小冉看着这个苦命的女人,忍不住鼻尖酸涩。 母女有天然的感应,她能感觉得到,这宋氏多半是活不成了。 宋氏依稀听清了顾大福的话,“村长,谢谢你。” 她浑浊的眼里流露些许希冀。 顾小冉奋力朝宋氏处张望,贴了贴母亲的面颊。 在现代,她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根本不知道亲情为何物,但在这一刻她能够感应到宋氏坚韧的爱意。 只为了这份爱,她也会在这里活下去,带着宋氏那一份一起努力。 宋氏干枯的面容上流露出最后一丝笑意,她亲手将孩子送到顾大福怀里,然后,再也没有气息。 巨大的悲怆在顾小冉心头荡漾,她纵声大哭。 小娃娃的哭声划破夜空,忽然天空降下三道惊雷,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 无数的雨滴自空中砸下,村庄里远远地传出欢快地呐喊。 “雨来了!我们得救了!” “是哪位神仙降雨,大恩大德啊。” 顾大福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雨幕,他再也不敢质疑张清道长的话,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小娃娃救星也太灵了! 用不着张清再费什么口舌,雨停后,顾大福就将孩子抱回了家中,更找人好好安葬了宋寡妇。 顾老村长捡回来一个女娃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村,邻里议论纷纷。 其中最不爽的,当属顾家的三儿媳李氏。 顾家共有三个儿子,早年间分家后,顾大福一直跟小儿子顾永祥同住在祖屋。 顾永祥为人庸懦,偏却娶了个心思颇多的婆娘李氏。 “公公也忒胡闹了。那宋寡妇晦气得很,她生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往家里放?” 李氏一脸不满,“你也不管管!” 顾永祥慌张地拉住李氏,“你说话小声点,阿娘还不知道这事呢!” 顾大福的媳妇陆娘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暴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 昨夜孩子抱回来一直放在偏屋,顾大福赶着去看庄稼,还没来得及跟媳妇解释清楚。 李氏得意地挑眉,“来不及了,婆婆已经知道了。” 她早就在陆娘跟前,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就等着这个婆婆怒气冲天,将孩子扔出去呢。 里屋的顾小冉并不知道自己就要倒霉了,她伸了个懒腰,侧头见着个英气十足的中年美妇,正瞪着着自己。 顾小冉似梦非梦,张开手,想探探真假。 炕头的陆娘原本一脸怒容,见着这个小娃娃张手要抱自己,一时竟没了脾气。 她垂眸,看到小娃娃脖子下有一颗红色的胎记,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像极了跳动的小火苗。 陆娘心头大动,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这个胎记,跟自己当年病逝的女儿居然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