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妮妮一边划着手机屏幕一边清点着数目，听到问句抬头笑答道：“啊，今天是陆大师的讲座，拿了两回GCP奖的天文物理学家，学校费了好大劲儿才请到他回来呢。”

宋清葵心想“陆大师”这名头，怎么听都该是个胡子花白、走两步路还得吸口氧的老头儿吧，那讲座有什么好听的。她耸耸肩，准备收伞上车，突然瞥见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从大礼堂对面的小建筑里跑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彪形大汉，惹得周围的女学生纷纷大喊：“陆虔诚！”

他听到叫声，匆忙回头，精致白皙的五官在十米开外还是十分引人注目。他礼貌地朝着声音来处微微颔首，然后在一群人的拥簇之下快步走进礼堂。

宋清葵还没回过神来，礼堂里便响起了一阵如雷的掌声。

这待遇，感觉跟当红歌手开万人演唱会似的。

正折腾着想把满箱护肤品搬上小电驴的方妮妮还算比较冷静，只是伸着脑袋望了望，慨叹道：“远看没有近看帅哎，这背影，瞧着跟现在当红的那个松白特别像。”

小女生果然都是喜欢精致皮囊。宋清葵笑着摇摇头，因为工作原因她见过松白，和陆虔诚可没半点像，陆虔诚光是身上那股高知学者自带的英气，就比松白优越了不知多少倍。

“你刚才在里面听他的讲座？”

“是啊，我还坐在前头，连他脸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捆好箱子的方妮妮拍拍手，又补充道：“一开始见着这位教授，我还觉着他应该去当演员的，光一张脸就能把全场男女老少迷得神魂颠倒的。结果他一开口讲课，那个专业严谨又不失优雅的劲儿，真是天生的科学家。”

有的人靠实力吃饭，有的人靠外表吃饭，陆虔诚确实不一样，他靠什么都能吃饭。宋清葵突然就想起从前他们揶揄陆虔诚时说的这些话。

方妮妮结算了钱，望了望人山人海的大礼堂，决定放弃再舍命挤进去的想法。这位年轻的教授确实有趣，和他搭话时高冷疏离，随便说个土味情话撩撩就懵得回不过神来，真是反差萌爱好者的心头好。演讲结束时她以为陆大师已经退场走人了，却没想到还有个问答环节可以再和陆大师面对面交谈，真是叫人悔青肠子。

小女生骑着小电驴风风火火地走了，宋清葵坐回车里，开车路过大礼堂前门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生激动的声音：“陆大师，早些年你因为王衡教授抄袭案一事，在互联网上饱受争议。这件事在后来对您的学术生涯产生了什么影响吗？”

她猛地刹住车。

陆虔诚当初也是B大的学生，因抄袭案一事与B大物理学院闹得几近决裂，该是近几年在国外成名了关系才得以缓和，理亏在先的B大自然是要费一番苦功夫才请得回这位得意门生。

被提问的男孩儿礼貌地轻笑，道谢后思忖片刻，答道：“‘混沌理论’认为，在混沌系统中，初始条件十分微小的变化经过不断放大后，对其未来状态会造成极其巨大的差别。那，这件事带给我的最大影响的话，应该就是我在后来每次交论文时心里都会觉得毛毛的吧。”

学生们哄笑成一团，他也轻笑两声，听在宋清葵耳里，又觉得格外伤心。那段灰暗的日子带给他的伤害，最终成了他轻描淡写带过的冷幽默。他总是用自己的纯粹，来包容这个世界的恶意。

“但当初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网络暴力，没有对您造成什么影响吗？”

他并没有马上回答，沉吟片刻，开口时已然换了另一种更为严肃的语气：“现如今互联网技术非常发达，在座各位都有可能成为网络暴力的施暴者或受害者。”他又补充道，音响给他的声音笼上一层不真切的电波：“我能说的只是，谨言慎行，调整心态。不必太把网络上的事当真，也不要一个人逞强去面对。当时我有一个非常珍贵的朋友，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是异性朋友吗？”提问的男生追问道。

“是的。”

“现在还有联系吗？”

“很遗憾，没有了。”

“为什么？”

“……因为，我对她怀有不一样的感情。”

礼堂里哗然一片，提问人的话筒似乎被收走，引得众人遐想连篇的问答就这样被中断。最后一个问题时麦克风被传到一个女生的手里。那个女生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扯着完全无法控制的嗓音，问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土味情话”：“陆教授，我有一个超能力，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么直白的问题惹得礼堂内又是一阵笑声，甚至有起哄的学生鼓起了掌。陆虔诚没有马上回答，宋清葵几乎能够想象出他听到这个问题时呆滞的神情。他向来不擅长应付这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结果在她记忆里向来腼腆的男孩子，开口时只带了一点害羞的笑意，然后说出了正确答案：“……是，你超喜欢我吗？刚才在候场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同学问过我了。”

音响里响起刺耳的杂音，伴着提问女孩的笑声乱作一团。宋清葵无意久留，发动车子时听到最后一问：“如果有一个女孩子说想要你一个吻，你不给的话她就要寻短见了，你会给吗？”

“……希望她健康长寿吧。”

掌声伴着笑声热烈地响起，主持人慌忙出来救场。陆虔诚应该要正式退场了，宋清葵连忙踩下油门，离开大礼堂。

在一片迷朦的冬雨中驶出B大，驶入森林里蜿蜒的公路。提示她检查引擎的小红灯还在亮着，宋清葵开始在心里盘算，这辆老家伙究竟还能帮她换回多少钱。正想着还是把烂摊子扔给八哥吧，车子引擎就忽然失去了动力一般，哀鸣了一声，抛锚了。

宋清葵难以置信地再发动了几次，引擎还是无法正常工作。车外冷雨正大，她懊恼地拍了拍方向盘，骂了几句脏话后翻出手机联系保险公司。冬雨仍淅淅地下着，半小时了公路上仍未见半个人影，宋清葵实在坐不住了。急躁地拿过伞，拄着拐杖艰难地下车，打开车前盖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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