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秋是一个水瓶男。网上说水瓶座是一个很聪明的星座。目光长远，独立理性杜羿每次看到这些评论，都会心里冷哼一声，切。然后心里默默地想，若是江宜秋看到这些评论，肯定会不屑一顾。因为水瓶男总是不信星座的。

杜羿第一次见到江宜秋是在初中的时候。她帮老师点花名册，一眼就看到了宜秋这两个字。宜秋，宜秋，那么诗意的名字，背后的主人公不是女儿身却是男儿郎。所以杜羿后来和宜秋关系熟了之后，就趁火打劫而不管后果地问他，你爸妈为什么会给你取那么女性化的名字啊。全然不顾他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尴尬又或许是羞赧或者是愤愤的情绪。

直到后来上语文课，老师随口吟出的一句江空微有树，天远不宜秋。才让杜羿意识到他父母取名背后的良苦用心以及自己随口质疑别人的不礼貌。瓜步山下的江面空阔，江边只有几棵树。秣陵的天空很是空旷，不适合秋季游玩。

以至于当后来宜秋从某知名985休学后赋闲在家的消息传进她耳朵时她一点都不意外。像他那样名如其人看什么都淡淡的样子，适应不了钩心斗角的生活也是情理之中。宜秋曾经对杜羿说要是能穿越到百年以前，自己想当一名田园诗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心爱之人相濡以沫便是他的理想了。杜羿网上搜了一下程孟阳（写江空微有树天远不宜秋这首诗的作者）的生活履历：南直隶徽州府休宁县（今安徽休宁）人，应试无所得，侨居嘉定，折节读书，工诗善画，通晓音律，与同里娄坚、唐时升，并称练川三老。

于是内心便会小小地惊叹：可能聪明且不慕名利的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吧，不论古今中外都有一流的品质。时间的差距在这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宜秋是一个理科男，但骨子里却有一股文人的性感。他就读于某985的数学系，可是朋友圈里却是：If you are hyperbolic，then I am your asymptote，although never intersect，but I will always accompany you silently。文艺男青年的调调。

以至于杜羿后来见到宜秋口中的维也纳女神照片时，看到她朴素的马尾辫下是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便不禁想感叹，有文化的人就是不肤浅。不像自己，出门和宜秋约会，又是遮瑕又是粉底。还是不能取代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但是不要紧，杜羿给自己打气。没结婚之前谁都有可能，韦小宝七个老婆建宁公主都没有放弃呢。更何况是一个啥都不会的小白兔。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宜秋爱上的这个小白兔一点都不小白兔，考着211的分数却让一个985的男人为她茶饭不思。那天杜羿和宜秋去看电影，赶上的场次刚好只有他们两个人，因为片子很冷门，是宜秋选的《指环王》，三十年前的电影，放到现在重映而已。屏幕上的女主角穿着白色长裙的样子像极了宜秋爱的那个人。明明是中国人却有一双那么幽深的眼睛。

杜羿有的时候会自嘲地想，自己可能就是输在了长相这一关卡吧。其实杜羿没有长的很好看，充其量只能算清秀。一对罥烟眉下是两只水汪汪的长条细眼。父母都是中国人，祖辈均是黄土朝天的打工人，要让她凭空长出有混血感的五官，真的是一件很难为人的事情。不过在爱情面前，谁都会有一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不自量力的勇气的。说难听点叫没有自知之明，说好听点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要喝奶茶吗？宜秋在她神游之间已经递给了她一杯一点点。是最简单的四季奶青。珍珠沉在奶茶底下，像一颗颗没有知觉的眼睛。

杜羿没有告诉宜秋自己不喜欢吸珍珠，因为总感觉黏黏的咬开会有一股塑胶味爆在嘴里。但是碍于情面还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杜羿最喜欢的奶茶店是家楼下一家不知名的叫光洛的店里的芋泥牛乳。布丁西米露和芒果粒加在一起的快乐最后却被古茗取代了。去买芝士葡萄（古茗的某款招牌饮料）的时候店员一脸笑盈盈自豪地告诉她，其实奶茶圈也是有鄙视链的，因为光洛没有它们家奶茶做得好，被淘汰也是理所当然的。听到这话杜羿暗暗浅笑一声，内心想到的是高中政治书上那段金玉良言：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那些经营管理不善的企业会被兼并或面临破产。经营管理好，经营效益好的优势企业，兼并那些相对劣势的企业，可以扩大优势企业的规模？增强优势企业的实力，以优带劣，提高企业和整个社会的资源利用效率，有益于促进国家经济发展。

宜秋觉得杜羿喜欢掉书袋。这么长长的累赘的一段话其实完全可以用一句话简明扼要地揭露主旨：网红店寿命本来就不长。杜羿对宜秋于是更加有了一种迷之崇拜。杜羿吸珍珠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看的一篇文章的结尾：你是零，我是壹，我们永远在一起。文章的标题是眼睛。

宜秋应该或许更希望身边坐着和自己看电影的是他的维纳斯女神吧。那个长着大大的外国人的眼睛的女孩子。宜秋从来没有告诉过杜羿她叫什么名字，问起来也只是低头沉默。喜欢的女孩子就像是张爱玲笔下的白月光，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不然感觉跟亵渎了似的。

直到很偶然的一次，杜羿看他低头回微信消息，通讯录里设星标的是一个很有诗意的昵称。凭着女人的直觉，她觉得她就是她。后来事实证明，杜羿的猜想是对的。再确认从宜秋嘴里撬不出任何八卦的情况下。于是旁敲侧击从宜秋的好兄弟那get了这一秘闻。

直男的爱意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水烟。沈水烟高考分数比杜羿漂亮，就读于杭州某个211分数学校的会记专业，但本人据宜秋描述，看着不苟言笑通达事理数学很厉害的样子，骨子里却有一股文人的清高。沈水烟和宜秋之间的具体故事情节杜羿一无所知。但是自从无意间瞥到了这个好看的名字之后，杜羿突然之间就不想再对宜秋抱有幻想了。

原本面对照片其实是还存有一种与命运豪赌的侥幸心理的，看到名字就彻底不再抱有期冀了。就是有一种自行惭秽的感觉。因为她觉得自己会比不过沈水烟。也正是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鄙视链，学校有鄙视链，奶茶店有鄙视链，就连名字也是有鄙视链的，所以爱情也会有鄙视链。这种鄙视链的产生很可笑也很实在。

就好像民国时期的那条才女鄙视链一样：杨绛狠批张爱玲，张爱玲瞧不上冰心，冰心暗讽林徽因。但其实各个妙笔生花，均分一石文采。杜羿的名字是父母随手翻字典取的，没有摘自什么有来头的文章。

但是沈水烟不一样，她的名字取自张可久的全诗《塞鸿秋·春情》。疏星淡月秋千院，愁云恨雨芙蓉面。伤情燕足留红线，恼人鸾影闲团扇。最后一句是：兽炉沉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写入相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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