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将尽,拂晓渐至。 白停州如往常一样走进房间。 他黯然地坐在一旁,默默注视女孩惨白无一丝生气的面容。 直到保持一个姿势身体僵硬,他才发出一声长叹,整个人透着深深的无力感。 “飞练,昨天是你的生日,大家聚在一起……你心爱的人,又被抢救回来。 你的离去,对他打击很大,他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随你而去。 所有人都低估了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失去你的世界,他生不如死。 飞练,你不醒来看看他吗,告诉他你还活着,从来没有离去……” 白停州自言自语,最后一句,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敲门声响起,脑科学教授凌寒初示意白停州出来。 白停州出去关门的一霎那,床上人紧闭双眸的眼角,滑下一道泪痕。 双手蓦地攥紧,好似在奋力挣扎,平静苍白的面容,出现细微的神情波动,干涩的薄唇艰难轻启,吐出两个字“……弟弟……” 凌寒初把白停州叫出去,是再一次劝他放弃。 白停州怒而起身,扔下两个字:“休想!” 甩开椅子,长腿阔步走出会议室。 凌寒初早对这个榆木疙瘩艴然不悦,疾步追出去。 “我说老白,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固执,不听劝! 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这种无谓的坚持,毫无意义! 她就这么躺着,谁是谁的不清楚,她躺个几十年,你就守着她几十年? 她连植物人的条件都不具备!” 白停州蓦然站住,凌寒初一个不察,撞了上去。 “你……” 白停州转过身,面对捂住鼻子的凌寒初,只是冷冷瞅着他,平淡道:“你安静会儿吧。” 我安静你大爷,我安静! 凌寒初在心里腹诽。 白停州掉首走到女孩的房门前,嘴角勾起,他想到一个点子,应该让她多听听盛禹珩的声音,也许唤醒她的可能性会增加一些。 当白停州推开房门时,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浮起,霎时转变成愣怔,进而变换成无法形容的复杂神色。 本该躺在床上的人,何时搂膝坐了起来,听到门开声响,转首看去,苍白清冷的脸上,挂着滑落的泪珠。 白停州忽然觉得双脚无比沉重,迈不开步伐。 他平息狂乱的心跳,镇定地小步踱过去,慢慢蹲在床前,同女孩对视,不可置信却又非常后怕。 伸手要帮她擦掉眼泪,又不敢触碰地收回了。 他试探地叫了声:“飞练?” 女孩望着面前熟悉的男人,身处在这个地方,现在的身体又是那么陌生,恍似明白了什么,眸中熠着泪光。 她倏地攥住白停州收回的手,朝他笑起,“停州,没想到还能再见面……” “飞练!”白停州欣喜而泣,轻轻将女孩拢入怀中,“你让我等的好久……” 凌寒初被奇迹打脸,喜出望外,匆忙为肖飞练进行身体检查,各项指标勉强正常。 回到房间,白停州讲述着发生的一切,包括白末筠的事情。 见肖飞练盯着右腿空着半截的裤管愣神,安抚她:“飞练,只能委屈你适应这残缺的身体了,我会尽快为你配置假肢。” 白末筠空了半截的右小腿,是被利器生生砍断的,可见她生前遭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委屈什么,能活着就不错了,我什么都能适应,只要脖子没断。”肖飞练趣笑道。 白停州听了肖飞练这话,为她剪指甲的手一顿,欲言又止,还是决定说出口,“禹珩他……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我在赶往断背崖路上,接到他登机前的电话,说你在断背崖出事了,应该是你的那个号码让他查到了位置。 唯有他最具资格做主你的事情,可他远在国外,我怕耽误最佳手术时间,贸然自作主张了…… 你交代过,不能说出实情,至今,禹珩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你那场车祸是意外。” 肖飞练顷刻潸然泪下,双手捂住脸:“没见到也好,那个模样让他看到,他会疯掉。 我不应该说‘等他回来’……” “飞练,你不能情绪激动!”白停州懊恼,他只顾知晓她的态度,忘了她现在很虚弱。 肖飞练很快平稳情绪。 她不是刚入世的小女孩,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几年,她的心理治愈能力非常强大。 只是盛禹珩是她的逆鳞,更是她的软肋。 “停州,我不知如何感谢你,总是你为我承受一切。 盛许两家从没有过宿怨深仇,哪怕我不嫁给盛禹珩,他都会倾尽所有为我拼命。 不能因为我的死,而引起两个家族交恶积恨,即便为我报了仇,我也不会活过来。 但是现在,我重新活着了,之前的想法全部作废。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仇人,包括你妹妹的。” 白停州紧紧握住她的手,“好!” “呦,我来的不是时候!”凌寒初乐呵呵拿着文件走进来,搂住白停州。 他突然神秘一笑:“3077号,你认为自己现在是谁?是肖飞练,还是白末筠?” 肖飞练一愣,3077是房间号,她是谁? 从她醒来,白停州就叫她飞练,她…… 白停州亦是一怔。 凌寒初把白停州扯开,坐到肖飞练面前,“半年前老白一次醉酒吐真言,给了我深思。 如果你醒来,你到底是他的妹妹,还是他的挚友? 社会意义上,肖飞练已经去世了一年多,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所以,你的看法呢,你是谁?” 肖飞练面对如此直白的问疑,没有言语。 凌寒初很理解,承认自己死去,承认自己是别人,哪那么容易过心理关。 尤其面前的女人,即将大婚就猝然死掉。 醒来,就让她舍弃属于她的社会关系、社会身份,怎会甘心! 她的生命已经定格在二十九岁,无论她活着如何辉煌灿烂,终是昙花一现。 她所积累拥有的一切,只在她活着的时候,于她存在意义,然而,世间的所有于死人,是没有任何干系的。 现在她以别人的双眼看世界。 将来还会见证,她心爱的男人喜欢其他女人,和人家结婚生子,白头偕老,甚至忘却她,又是何其残忍…… 凌寒初打开文件:“这是保密协议。 我们研究所里一致决定,对‘换脑技术’取得的所有成果,不对外公诸,相关资料全部封档。 至于大脑未来的科学进步,会发展到什么程度,都是要在遵照社会道义伦理法则的条件下,去执行。 你是目前唯一换脑成功的案例,一旦宣扬出去,对你和我们来说,都很危险。 利欲熏心的人,会把你当作特殊实验品研究复制,而我们也会被抓去,成为撬开别人脑袋的工具,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你认为自己是白末筠,请在这上面签字!” 天已大亮,白停州将窗帘及窗扇打开。 外面爬满大片大片的紫藤萝,勃勃绽放,吐出醉人沉迷的馨香。 肖飞练深呼吸,执起笔。 “飞练……”白停州按住她的手。 肖飞练转向他,嫣然茜笑:“停州,事已至此,我只能向前走,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妹妹。 不能在将来因我,引起无妄之祸,连累他人。” 肖飞练毫不犹豫在文件上,签下白末筠三个字。 她亲手将属于她肖飞练的一切,彻底埋葬。 即便重获新生,对肖飞练而言,也是虽有犹无。 她的生命早就停止了,包括拥有挚爱的权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