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5免费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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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5》是作者冶文彪创作的“清明上河图密码”系列小说第五部,该小说以六十四卦的划分和设计。小说前半部是乡村,是经济基础;后半部是官府,是上层建筑。作者以处于上下两块交界处的人物王小槐来展开故事,讲述市井百态和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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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果然不是随口白说,这之后,全然撇掉富商女儿的娇习,跟着王盉一起尽心操持家业,从未有怨言。王盉感念于妻子这般贤德,也加倍用力,一心习学农活儿。族中其他家都将自己的田地佃给穷户,靠租粮度日。王盉却事事亲力,跟着村中那些农人一样样学种麻麦粟豆,垦荒、溲土、耘田、犁地、施粪、播种、锄草、浇溉、收割、碾砻……

起先自然辛苦至极,每天累得碗都端不稳,但看族中人全都在窃笑暗嘲他,他攥紧了一口气,硬生生熬了过去。几年下来,面目黧黑,手脚粗皲,已经全然是个农夫,再找不见丝毫王公贵子的影迹。一年勤苦,其实收获无多,但在乡里也已是三等户,养活家小,已是富余。

起初,族中还以翰墨传家自诫,仍以读书为主。十几年间,却只有一人考中,官职也只到个小小仓监,俸禄连几口人都难养活。族人便渐渐绝了仕进之念,也开始跟着他学务农。一个京城豪族渐渐入乡随俗,落地生根,褪去了虚文,变作寻常乡土农家。

原先王盉学问不通,文思拙陋,在族中从没有半分说话的余地。他虽然生得高大,头却始终埋着,目光不敢高过任何人,因而背有些驼。这时,族人见他熟习农务,治家得法,每年收获都是自家独得,不必分一半给佃户,都开始羡妒。对他,也渐次由轻视而侧目,由侧目而正视,由正视而重看,由重看而高看。

王盉积了二十多年的郁气终于舒解,背也渐渐挺直起来。原先说话时,腔子似乎始终闷堵着,即便一肚子话,等费力说出口时,只剩硬生生、闷吞吞几个字。这时,嗓子疏通开了一般,说出话来,沉实果断,自然令人信重。

不过,王盉心中虽欣慰自得,但知道得意之色最招人嫌,因此面上不敢露出分毫。务农几年,更让他深知,行事做人,一个“实”字最要紧。如耕种一般,一分力换一分利,只骗得过自己,休想瞒过天地。实心实力,才得实收实报。这公道,分毫不爽。

于族人,他也能帮则帮,能助则助。他这一房中,除了一个堂兄,便数王盉年长,而那位堂兄又为人惫懒滑赖,不受敬重,因此,在这一房,王盉已俨然成为房长。几个兄弟有大烦小难,头一个便来寻他。这等快慰,甚而胜过庄稼收获。他越发自重,尽力挺直腰背,放宽胸怀,诚厚待人。

当然,为这诚厚之名,难免自损自折、自难自屈,常常为了面上好,内里暗暗吞苦水。妻子为此劝了他许多回:“虽说是同族一脉亲,可柴烧自家灶,饭添自家碗。常日守住礼,难时量力帮,已是大好了。哪里有灭了自家灯,去添别家火的?这名声如水里月,瞧着好,可真要借光照明,能靠它?他人赞你百般好,不若自得半分实。”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自小受尽了嘲鄙,这时终于能在人前昂起头。就如憋在水底的人,猛然将头伸出水面,只要吸过一口气,看过一眼天,哪里能再忍得住水底的闷?于是,他继续尽力诚厚,越来越得兄弟们仰重,说话也越来越有分量。到如今,已没人敢轻易反驳。

然而,一个孩童却将他搅乱。

这孩童叫王小槐。

王氏宗族中,嫡系是先祖王祜长子王懿一脉。王懿长子王睦是族中宗子,他自幼好学,饱饫经史,欲举进士,求取功名,却被叔父王旦劝止。王旦那时已为宰相,说我王家贵盛已极,岂可再与穷寒门户争竞?只向真宗皇帝为王睦求赐了一职,赴浙江任东阳知县。王睦也许是灰了心,任职一年便卸任,且并未回到汴京,而是隐居在东阳永泰乡。他这一房由此定居于永泰。

王懿次子王淳便成了汴京三槐王家宗子。淳生克,克生震,震生豪。

王盉祖父是婢女所生,庶出入不得正谱。论辈分,王豪是王盉的祖辈,却只比王盉长三岁。这位小祖父自幼顽劣,又因辈分高,族里人人都敬让,因此越发乖张不逊。成年后,王豪继承宗子之位。卖故宅、迁乡里便是由他一意主张。宗族中那时人人都慌失了主见,只能听他安排。

王豪人虽乖张,却极有经营才干。到了乡里,族人分产只照人丁数。王豪那时只有一子,分得的田地只比王盉多五十亩。然而,王豪旋即便将自己那片田转典出去,而后携资出门行商。至于做何等生意,族人都不知晓,只眼见着他每年回来,都比往年更富些。几十年下来,王豪不但将典出的田产赎了回来,更在乡里不断置买新田。如今不仅在宗族中最为富强,在襄邑县也是一等豪富。

只可惜,王豪生子接连夭折,直到五十四岁,意外得了个幼子,乳名叫小槐,以示“三槐王家”正脉。

王小槐今年才七岁,生得头窄嘴尖、背弓肩瘦,猴子一般,却天生极聪颖,性情更是娇纵异常。

去年,王豪一病而亡。王小槐小小年纪,竟成了这个宗族中辈分最高的一个。又是正脉嫡子,且家业富厚,族里人纷纷前去巴附。王小槐越发骄狂无忌,整日手拿一把银弹弓,揣一袋栗子,见谁不顺意,扯起弹弓便射,自称“小祖赏利市”。被射中的只能忍痛赔笑,不敢发半句言语。

王盉见不惯这等狂顽,但王小槐是自己叔父,碍于辈分伦常,只能装作不见,远远避开。然而这乡里地界只有这么大,哪里能避得开?

去年十月下旬,王盉带着两个儿子去田里覆芫荽。那时已霜降,芫荽割过后,根留在土里,用干草覆盖,不但一冬不死,还能在雪下生长。他这片地和王小槐家的一片田正相邻,那田里种的是冬瓜。王豪亡故后,他家庄客尽被王小槐打跑,那些瓜便荒弃在地里,已经开始溃烂。王盉半生务农,最见不得糟践农物,便叫儿子们拣好的摘下来,装到车子上,给那个小叔父送去。

儿子走后,他正独自弯着腰在田里覆草,后臀猛地一阵剧痛,回头一瞧,竟是王小槐。王小槐身穿白孝袍,手里扯紧银弹弓,歪斜着眼,扣住一颗栗子,正瞄准了他,嘴里大声骂:“你这奴婢生的不孝子,冬瓜冬瓜,不过冬能叫冬瓜?小祖我正等着下了雪吃冰瓜,却被你摘了——”说着,手一松,那颗栗子飞射过来,王盉慌忙躲开。王小槐见没射中,着恼起来:“你敢躲?”又抓出一颗栗子,扣到牛筋弦上,再次瞄准了王盉。王盉又羞又愤,却只能快步躲开。王小槐已经兴起,边骂边追边射。王盉后背后脑连被射中,痛辱交加,却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急躲回家,关死了院门。王小槐追到门外,仍不住尖声叫骂,不停地用弹弓射门板。王盉做了半辈子诚厚人,从没有受过这般羞辱,坐在床脚,听着外头的叫骂声、射门声,泪水禁不住滚落,几次想一头撞向墙。

王小槐骂累之后,才悻悻离开。可这之后,只要见到王盉,他便立即握着弹弓追射过来。王盉被逼得无法,生平头一回在夜里偷偷烧香祈告,求老天一把天火,烧了那个顽劣子。

让王盉震惊无比的是,他祈告了许多日后,正月间,王小槐去了汴京。随后一个消息传来:王小槐乘了一顶轿子,行到汴河虹桥上时,那轿子竟忽然燃起火来,王小槐被烧死在里头。

王盉听了,惊异之余,先是一阵暗暗庆幸,老天听到了自己祈告,除掉了这个祸患。可过了两天,他心里渐渐不安起来,王小槐毕竟只是个孩童,何况还是自己叔父。

连着许多天他都惴惴难安。有天夜里,已过三更,他却睡不着,躺在床上,忽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车轮声,四下里的狗全都叫起来。那车子缓缓驶进村子,经过他家院门,向东一直行到王小槐家院门前,停了下来。他忙起床披衣,出去悄悄打开院门,探头朝东一看,浑身顿时一寒:那辆车上挂了几只白灯笼,照得雪亮。车身垂满白绫,通体雪白,灵车一般。车前看不见车夫,只露出半截马身,那马也是浑身雪白。

王盉正在吃惊,两边和对面的院门也相继轻轻打开,黑暗中看不到人影,自然是族中人纷纷出来觑看,却没一个人敢出声。

王盉又惊望向那辆白车,见车后帘掀开,一个白色身影从车子里探了出来,白衣、白裤、白帽、白鞋,身形极瘦小。王盉仔细一瞧,惊得头皮几乎裂开:竟是王小槐!

王小槐脸色苍白,举动僵硬,木雕蜡塑一般。他手里挑着只白色小灯笼,蹬着踏板慢慢下了车,身子僵直,一步一步走到自家院前,伸手推开院门,缓缓走了进去。而后“吱呀”一声,院门关上了。那辆白绫车子忽而启动,白马拉着白车,缓缓向东行驶,穿出村子,拐过村东路口,良久,再瞧不见灯光,也听不见声息。村子顿时又沉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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