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陶骧缓缓归番外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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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缓缓归番外是陶骧单独的番外,番外中讲的是程静漪和陶骧婚后过的并不愉快,陶骧喜欢着程静漪,但他以为程静漪不爱他,于是在她生下女儿之后放她远走,后来听说程静漪回国,陶骧心里是激动的,但他在等,等程静漪主动联系他,等她回头拥抱她。

云胡不喜陶骧缓缓归番外在线阅读

散会时,天已黑透。

陶骧上了车,一言不发,面沉似水。

路四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面色,示意司机快开车。

战区协调会议开了整整一天。战况极不乐观的情况下,本该协同一致对外作战的各方仍在博弈,更有许多人显然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或争取更多的利益不惜提出无理要求。这也就难怪作为四战区司令长官的陶骧极为不快。

四海知道自家长官的脾气,越是心情恶劣就越沉默。好在长官今天剩下的日程安排都属私人范畴,确乎能让他在百忙之中获得一点点的放松。四海拿出小本子来又瞅了一眼已经确认过无数次的事项,转头轻声提醒司机,说先去凯司令……司机目不斜视,嘴角微微一弯,显然是想笑。四海马上就发现了。是的,他已经提醒了司机好几遍了。司机一定觉得他这个新手副官是个毛手毛脚不牢靠的家伙吧……他有点懊恼,可这个时候不敢表现出来——他跟长官的时间并不算久,长官的性情和习惯尚需摸索,办事也要多加小心,尤其跟长官的爱女有关的,他可不敢大意……虽然这事儿也不过是去一趟凯司令,买点遂心小姐爱吃的点心。

陶骧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当然不知道他的副官心里绕的这些弯儿。

车子开得不快,路上熙熙攘攘的人声和路过的叮叮车的声响,让他不必睁眼看,也完全不会错过上海的繁华。可他无心欣赏。现在,也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繁华景象的脆弱了……

车子停了下来,他坐着没动。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路四海小声问:“司令,要我下去买点什么?”

陶骧睁开眼,抬手解开了斗篷的领扣,道:“我去吧。”

四海跟着就要下车,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都在车上等着。”他说。

“是。”四海应声,不情不愿的,可也不敢反驳。

他知道跟他出来的人都很谨慎。可在他的战区,他这个长官还要这么小心翼翼地出行,实在是说不过去。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身打扮出现在商店里是有些触目的。不过这与他进商店的目的相比,冒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危险,甚至因此被认出来而可能会惹出的什么麻烦事,都微不足道。

他将斗篷扔在座椅上,开车门下去。见前后车子的卫戍早就下车就位,他挥挥手让他们回到车子上去,看了眼前方的凯司令,脚步利落地走了进去。

离店门还有段距离,点心的香气却早就飘了过来。今天天气很冷。这温暖的奶油香足以抵消一部分湿冷带来的阴郁。他这么想着,推门走了进去。

门上的铜铃叮叮作响,听在耳中也令人愉悦。

一间暖意融融的食品商店,忽然进来了一位个子又高气质又硬朗的高级军官,显得十分突兀。而陶骧从阴郁湿冷的环境里猛的走进香甜又温暖的店中,也有些微不适。两下里似乎都要适应下彼此,于是店里就出现了短暂的宁静。不过也只是片刻,客人们继续挑选着心仪的糕点,店员继续忙碌着抓取、称重、包装……陶骧走到柜台前。

“长官,请问您需要点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就在他正前方。

他微笑道:“给我称五斤马蹄酥。另外店里所有的点心,每样都来十斤。”

“啊……是吗?这样的话,可能需要占用您多一点时间。”女店员忙说。

“我可以等。麻烦尽快。”他说。

女店员回身与同事低声交谈了几句,亲自去端了红茶和点心过来,“您请喝点茶。”

“谢谢。”陶骧说着,在小桌子旁坐了下来。

这小桌椅非常小巧,他坐下来就显得有点局促。但他已经工作了整整一天,几乎都没有休息过,即便是这样局促,能让他获得片刻的休息,他也想坐下来歇息一下。如果能坐得再随意些,还能更舒服,然而他并没有。身着军装,他行止都需特别注意,太随意有失体统。

他转头看了看盘中的点心——是几片马蹄酥……他忽然想,他亲自买回去的点心,遂心会不会已经不喜欢了?父女俩许久没见,或者遂心的口味又变了呢?小孩子总是善变的……当然他的遂心是个有点固执的孩子……他笑了笑。不管怎样,先这么办吧。

店里专门拨了三个店员来为他服务。一个装点心,一个称重量,一个打包结。漂亮的绳结在四四方方的点心包上看起来得意洋洋的,让人心情不由得随之轻松起来。

他不知不觉拿起那杯茶来,喝了一口,胃里像火烧过一样,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只有中午的时候吃过一点东西,还被打断了……真是忙到让人连喘气都要抓紧时间的一天。

铜铃叮叮当当响了,一个年轻的洋装女子走了进来。当她看到店员忙碌的阵势,微微咂舌,同相熟的店员打过招呼,问:“有空给我称两斤马蹄酥吗?”

“对不起,梅小姐。今天马蹄酥卖得好极了,剩下的不多,这位先生都要了。”店员微笑道。

那位“梅小姐”轻轻“哦”了一声,迅速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喝茶的陶骧。正巧陶骧抬起眼来,四目相对,两人都礼貌地点了点头。陶骧正要转开目光,那梅小姐却向他走了过来,很客气地问道:“这位长官,请问,方不方便匀两斤马蹄酥给我呢?我有急用。”

陶骧看了她,一时没有出声。

梅小姐见他不语,又道:“是这样的,长官,家里的小孩子正在病中,胃口不太好。她平常很喜欢吃这里的马蹄酥的。”

陶骧看着这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小姐,落落大方地同他打商量。这本是无可无不可的事,但她的理由在他听来,却是难以拒绝的了。他点了点头,同店员道:“请照这位小姐的吩咐做。”

梅小姐再三感谢,又挑了几样点心,待店员包好,她拎了那一提向外走,还特地同陶骧点头致意,说声多谢。

陶骧以为这是件再小也不过的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见她客气也便又点了点头,倒是店员送梅小姐出去,还在同她攀谈。店员在问她这是替谁跑腿,那梅小姐解释道这是替程先生买给孩子的。程先生难得交代一件私事,无论如何要想法子办到……他又喝了口茶,想到自己那也还在恢复中的小女儿,此时这位“程先生”的心情大概同他并无二致吧。

啊,姓程……

门上铜铃叮叮又响了一阵,交谈在热络的告别后终止了。店员送走了梅小姐,回来继续招呼客人,有人问是哪位程先生让梅小姐这样上心。

那店员微笑道:“不晓得呢,或者是梅小姐的好友吧。都包好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那店员过来同陶骧交代。

陶骧看着那堆成小山似的点心包,结了账,单拿起装有马蹄酥的小包来,说了声谢谢,走出店门,抬手招呼四海,让他带人把点心装到车上。

“司令,是不是买的太多了些?”路四海瞠目结舌。

长官一定是不会买东西,所以买起来根本就没数。这么多,不得吃到长虫么?

“我就要这一样。其他的,你分下去,给大家当夜宵。”陶骧说。

“是!”四海答应。

陶骧挥手示意开车。

车厢里一点淡淡的香甜,这让他的心情慢慢地好了起来。想到一会儿就会见到女儿,他忍不住微笑了……

往图公馆去的路上很顺畅,他们很快就到了。四海先看见图太太沈秋薇带着图家的男孩子们已经在门前列队等着了,忙指给陶骧看——男孩子们个子从高低排成一排,一色的海军衫,可爱极了……陶骧早早让司机停了车,交代四海把东西拿进去,下车就将最小的那个男孩子抱起来,在孩子们的簇拥下进了屋。

秋薇这才让人上去告诉福妈带遂心小姐下来用晚饭。等遂心的工夫,她忙安排人摆桌,偶尔看一眼被男孩子们围在中间的陶骧——陶司令向来严肃,可跟孩子们在一起时总难得平和。孩子们几乎没怕过他。瞧这会儿老小趴在他膝上搂住他叽叽咕咕说那不成句子的话,他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她怕孩子们太没上没下,忙过来喝止。

陶骧微笑摆手,纵容他们在他身边玩闹。

“难得的。囡囡也是一样顽皮嘛。”

“他们有囡囡一半懂事,我都要谢天谢地。”秋薇笑道。

他们说话间,遂心从楼上下来了。见了她父亲,她显得很乖巧,眼睛里却又掩饰不住的喜悦。

陶骧看她精神好了很多,也放心些,牵着她的手就座。他看看桌上——除了他,全都是孩子——图家四个男孩子本来是不被允许与他同桌吃饭的,在他的坚持下,秋薇才让孩子们坐下来,并且叮嘱他们一定要乖一些,不然以后再不准跟“司令伯伯”一起吃饭也没有点心可吃。此时他们看上去的确很乖,只是不知道到底这是他这个“司令伯伯”的魅力还是点心的吸引力……只有最小的那个男孩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马上就被他母亲瞪了一眼。

“不过吃顿饭而已,和平常一样,不要拘束他们。”陶骧说。

秋薇笑着答应。她还照老规矩行事,并不坐下来与陶骧同席用餐,仍忙碌着指挥佣人上菜,在一旁照应一切。

陶骧知道秋薇始终守着她心里的那道主仆有别的界线,这么多年从未变过。有时候他想,这果然是她身边的人,在倔强和坚持上并不比她弱半分。不过他向来待孩子们一视同仁。图家的四个男孩子,名字都是他取的。偶尔见一面,也和他很亲热……他看着女儿在这四个虎头虎脑、满脸稚气的男娃娃中间,显得格外爱娇,不禁心又柔软了几分……他暗暗叹息。

像这样温馨的家庭生活,满眼都是幼童可爱的模样、满耳都是他们稚气的言语,对他来说总觉得有些陌生,也有些负担。他想其实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日常也好,不然他该有的从容赴死的心不知还会不会那么坚定。

“爸爸,吃这个。”遂心柔软的小手拉住了陶骧的大手,轻轻晃了晃。

陶骧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点点头。

桌上都是他和遂心爱吃的菜。他吃的很少,多半时间都在看着孩子们大口吃饭。

男孩子们毕竟不一样,就算是最小的那个,吃起饭来也比遂心要泼辣一些。

陶骧看着图家的那个最大的男孩子,忽然心里有点感触,想摸摸他圆乎乎的脑袋瓜儿……可是孩子在吃饭,他还是不要打扰的好——这孩子连吃相都很像他的父亲,那个追随了他很多年的忠心耿耿的下属。

如今虎翼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在不久的将来,这男孩子应该也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吧……是啊,这几乎是确定无疑的。男孩子都追随着父亲的脚步一步步这么成长的。

“司令,给您另盛一碗汤吗?”秋薇见陶骧出了好久的神,终于忍不住问道。

遂心抬眼迅速看了父亲一眼。

陶骧回过神来,道:“这样就可以的。”

“怕是冷了。您的胃受不了吧?”秋薇轻声问。

陶骧刚要回答,见女儿乌溜溜的眸子正瞅着自己,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的。”

秋薇没说什么。她知道等下他还得赶去另一场宴会。可能这会儿工夫已经在算计着时间准备离开。

“囡囡吃饱了吗?”陶骧见女儿只是看着自己,问。

遂心点点头,问:“爸爸是不是就要走了?”

“爸爸陪你们吃完晚饭再走。”

“那我再吃半碗粥。”遂心双手捧着碗交给秋薇。“薇姨,我吃完粥还要米饭。”

“囡囡,不要吃撑了。你才刚好一些。”秋薇轻声说。

“我可以的。”遂心说。

陶骧伸手过来,摸摸遂心的耳垂,笑了。

他一笑,孩子们都看着他。

秋薇也微笑,接了遂心的碗。陶司令如今极少笑,难得他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候,这么放松又这么愉快……她看着他耐心地和女儿解释自己可以多呆一会儿,让她不要吃撑了,不然肚子会很不舒服。

遂心的小心思被父亲看穿,有些发窘,笑着点头答应。她头上的小发卷儿随之在腮边弹跳着……多么可爱又多么柔软的孩子啊!

她听见遂心高兴地跟她父亲讲着这几天在医院的事……她的心忽的一提,担心遂心说得太多了。可仔细听听,遂心说得都是些细细碎碎的小事,并没有特别提到什么人……她还是有点紧张。还好遂心太久没见她父亲,而想告诉父亲的事又太多,一时无暇提及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她有些难过。

那原本不该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啊……

“太太。”碧玺见秋薇出神,轻声提醒她该上甜点了。

秋薇点点头,发现陶骧趁便看了眼腕表。她也看了眼座钟,走过去轻声道:“孩子们,来来来,吃甜点了……说好了,等下都要按时洗脸上床睡觉,不然就不讲故事了。”

“薇姨,今晚还讲《柳林风声》好嘛?”遂心听说,眼睛一亮,忙问。

陶骧微笑着抚了抚遂心的小卷发。

秋薇笑道:“咦,不是昨晚刚讲过吗?”

“我还想听嘛!”

“我也要听!”男孩子也跟着叫起来。

“那……这样吧,囡囡,你都听过好多回了,这次由你来讲好不好?”秋薇笑问。

“好啊!”遂心答应下来。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转头看着陶骧。“爸爸,你也来听好吧?哦……爸爸不能留下来的。那……爸爸你不是还有事?”

“咦,这是要赶爸爸走呀?听故事就没有爸爸的份儿了吗?”陶骧故意做出失望的样子来。

“不会呀……可是……爸爸要是有重要的事就去吧。我也有事要做。”

“哦?”

“准备讲故事啊。”

陶骧笑了,“原来是这么重要的事。那就去吧。”

遂心看着他。福妈过来牵了她的手,她顿了顿,松开福妈的手,过来站在父亲面前。陶骧以为她有话要说,稍稍低了低身子,靠近她些。遂心却只是搂住他的颈子,娇嫩的面颊贴了贴他的,然后摆了摆手,说:“爸爸晚安。”

“晚安。”陶骧轻声说。他直起身来,看着遂心和图家的男孩子们被看妈带出去了,过了会儿,才转头和秋薇说:“我还得去孔先生家,这就走吧。辛苦你再照顾囡囡两天。”

“不辛苦。囡囡在这里,您就放心去忙您的事情吧。”秋薇说。

陶骧点头,随即起了身。

他走到厅里,就见几个孩子正围坐在壁炉前吃着甜点。他的遂心正和图家的老大拿着一本童书在争论什么……他看了片刻,没有打扰他们,悄悄走了出去。

他站在门厅里,四海过来给他披上斗篷。

门厅里的桌子上放着几样包装精美的礼品,其中一提点心盒子上印着凯司令的标记。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站在那里看了那盒子一会儿,四海开了门等候,门外清冷的风吹进来,他顿觉头脑更加清明……出门前他回身请秋薇留步。他沉默地看了看她,才上了车。

刚刚秋薇的神色有点不自然,他当然看得出来。

就在他留意桌上那些礼品的时候,秋薇脸上有一丝慌乱闪过。

他微微皱了下眉。

厢里飘着淡淡的香气。

四海今天用这辆车送花去孔公馆了吧,这是牡丹和玉簪的香味。

他忽然想到孔远遒电话里的欲言又止、逄敦煌催促他回沪的急切坚决……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巧合,只是他没有早些意识到。

碧全的太太无瑕归国,固然是要协助碧全处理国内的产业和事务来的,也未必没有其他缘故。这些年,无瑕照顾她很多……尽管她一早能自力更生了。那么,这样看来,她果然已经回来了,并且很可能已经见过遂心了。

他搁在膝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又慢慢放开……

车子通过孔公馆大门,宅内灯火通明,门前的圣诞树和彩灯尚未移去,五彩缤纷的灯光闪烁着,让人眼花缭乱。在物资短缺的现今,这么办也算是生活奢侈的一种表现。想到远遒一贯的做派,这倒也可以想见。只不过像他这样从前线回来的人,看在眼中未免有点心情复杂。

庭院里停了几辆车,他下车时扫了一眼。车牌都是认得的。孔远遒迎了出来,看见他,他们都笑着说好久不见了。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即便同在国内,他们也难得能见上一面。偶尔有机会处于同一场合,也只匆匆打个招呼,有时甚至连招呼都顾不得打,更别说私下讲两句话了……他看着这位老友,仿佛一同在法国南部旅行、听他说着恋爱的烦恼、参加他的婚礼都是前些日子的事……十数年弹指一挥间,他们都已界中年,

“来来来,快里面请,都在等你。”远遒携着他的手。“咱们好久没有一同坐下来吃吃饭、说说话了。”

陶骧看着他,有句话几乎要问出来了,但进了门,见今晚来的客人们果然都在等着他,女客笑脸相迎、男客纷纷起身寒暄……他就没有开口。

他一眼看过去,没有她。

当然没有她。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想必此时,她还是不愿意见他的。

远遒亲自替他收了军帽和斗篷,执着他的手让他坐在首座。他忙辞谢。远遒执意如此,他又推让一下,方才坐了。

经过这一番热闹,客厅里气氛热络起来。也许是都体谅他连日奔波,又或者是主人家提前叮嘱过,倒没有人趁此机会同他谈起战况、打听前线实情,反而都说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女士们更说起时下流行的发型来……这真仿佛是和平时期最寻常不过的一次家庭聚会了,被香槟和鲜花包围着的人们,无忧无虑。

趁着客人们聊天,陶骧悄悄问远遒:“忽然这般抬爱,是否新近做了有负于我的事?”

远遒靠近他些,踌躇片刻,才道:“你我相交多年,我却从未像今日担心你安危。”

他看着远遒。方才那话不过是玩笑,远遒这样认真回答,听起来是回应他的玩笑,可他知道这是实情,这玩笑便有些开不下去了,只得微笑道:“你知道,我这人并没有什么,只一样,命格大概算得上硬——再硬的仗,我也能打下来的。”

远遒长叹,道:“我如何不知道你呢?我仍同先前一样支持你。你要什么支援,只要我能办到的,想尽办法为你办到。”

他没有出声。

老友如此动情的一番话,已让他内心澎湃,可最终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你要上战场,家里的事自然要安排妥当的。”远遒道。

他又点了点头。

远遒说到这里,想必要有下文的……

门外传来一阵笑语,远遒听见,说:“来了。二姐新近回国的,今晚也来了……碧全有事去了南京,不然早就来看你的。”

“我听说了。”他说。

远遒看看他。

这句话可代表他听说碧全去了南京、也可代表他听说无瑕回国……甚至也可代表他听说的更多。究竟是哪一样,此时却来不及细究。

陶骧见无瑕同无垢一道进来,先起了身。她们来是请大家入席的。见了他,无瑕微笑点头。待入了席,他的位子就在无瑕和无垢中间。她们两位还是那样的亲切大方,同客人们谈笑风生……这让他显得格外沉静。他已经用过些晚餐,可出于礼貌,他不得不对主人家的盛情招待有所表示,每一道菜也都尝一下。

无垢见他吃得少,轻声问:“是否不合胃口?想吃些什么,告诉厨房特别替你预备,可好?”

他忙表示不必,道:“来之前,陪囡囡吃了一点。”

“原来如此。”无垢微笑。“难得你这个大忙人,能抽出空来陪陪女儿。”

他沉默,只微微一笑。

“这阵子囡囡生病,担心了吧?”无垢问。

他点了点头。

无瑕转过脸来,问道:“那年你因胃病入院,不知如今是否痊愈?病情可有反复?”

“已大好。并无反复。这也托赖碧全兄数次替我从美国带药回来,不胜感激。”陶骧道。

无瑕微笑,顿一顿,才道:“于药物我们是不大通的,好在有明白的人可问……已痊愈就好。这次回来,听说了很多你的事,请多加保重。”

陶骧略感意外。

这位赵家二小姐对他的态度向来有所保留,这他很清楚。且看她不但颜色和悦,言语间似另有深意……

“先生,太太,有电话找陶司令。”孔府管家进来,轻声道。

“对不住。”陶骧将餐巾一放,起身离开。

他一走,餐桌上有短暂的静默。

无瑕轻声道:“牧之还是老样子。只是白发未免多了些。”

“在你那一侧,同他讲话要大声些。”无垢也轻声。

“为何?”无瑕眉微微一蹙。

“因为炮火的缘故,他听力受损。”无垢道。

无瑕看了妹妹的神色,默默转开的脸,低声道:“这些年……”

“他又何曾好过。”

“小十回来的事,他还不知道吧?”

“很快会知道的。他是什么人呐,即便没有人去通风报信……”无垢说着,瞅了远遒一眼。远遒轻轻摇了摇头。“他也很快会发觉的。况且小十的那桩公事,哪里是能瞒得了人的?要不是之慎压着不让见报,恐怕相片履历早就登出来了。”

“我想牧之已经发觉了。”远遒站起身,从仆人手中拿了酒瓶,亲自给客人斟酒。“牧之应该还会逗留两日。为了囡囡,两人迟早要见面谈的……我们倒不如早些促成双方会面。”

“想一想他们会面的后果,我情愿再晚些。”无瑕有点出神,轻轻摇了下手腕。

“小十那个倔脾气……”

“不是有位苏小姐?”无瑕微微皱眉。翡翠镯子从手腕处滑了下去,她轻轻扶住。

“有没有一位苏小姐,对小十的态度有何影响?”远遒很认真地问。

就在此时,外面沉实稳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座的人又不约而同静默下来,等着脚步声的主人出现——果然陶骧很快走了进来。他脸上是很抱歉的神色,道:“各位,对不住,我有个紧急会议要参加,只好就此告辞了。”

“好歹吃完这道菜呀。”无垢说。

远遒却说:“公事要紧,我送你出去。”

“各位,告辞。”陶骧郑重道。见众人都起身,他再三请他们留步。“后会有期。”

他随即在远遒陪同下走了出去。

路四海早在外面等着了,车子也已经开了过来。

孔远遒送他到车边,道:“今晚都没好好说上几句话……改日有空,我们再聚。”

陶骧戴上手套,点头道:“回去吧。”

“牧之,有件事……”

“我知道了。我会等她准备好了的时候来见我。可我时间不多了,如果她迟迟不来,我先去见她也未为不可。”陶骧从容地道。

远遒看着他,“牧之,见了面,好好聊一聊。静漪这次回来也有她必须要处理的公务,一时不能见你也是情有可原。”

陶骧听出他话中的担忧来,却也并没有说什么,只示意他先回去。

远遒到底等着他的车离开,才回转。

陶骧坐在车上,心中却并无波澜。

这则意外的消息带给他的冲击并没有预想中来得大,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街边的灯光透过车窗上的薄纱投进来,阴影在不断地转换着方向,像夜幕降临后才出现的灰色的精灵,从隐秘的所在跑了出来,在他身边舞着……他深深吸了口气。

待他开完会,四海问他是否还是回战区招待所,他摇了摇头,吩咐送他回沪上的宅邸。车停下,他仍坐在那里好久没有动身下车。

他看着这隐在夜色中的建筑,只有门前两盏昏黄的灯光,像是黑暗中隐约的曙光……这一处宅邸还是孔远遒让给他的——此时宅子里空荡荡的。他长年不在家,母亲和遂心此时也不在……如果遂心在,无论如何都会令这宅子有些生气的。

管家闻讯赶来,替他开了车门。

他从车上下来,慢慢往宅子里走。

管家在前引路,轻声跟他交代着这两日的事。他知道母亲这几天就要回来了,家里是有些事要提前准备。可他这会儿心思不在这里……明明前方灯光并不强,管家手里的灯也只有小小一团亮,他却似乎觉得自己每走一步,脚下都更明亮些,也像是能听到乐曲声,还有些欢声笑语——他站在门口,暗暗叹了口气。

那一切都只是他的想象。这孤寂、静默的大宅里,此时只有他和零星的几个人而已。但当他走了进来,却又仿佛是看到了很久以前,就是在这里,上演的繁华——那一晚,他走进来,这大厅里满满都是等着跳舞的人……他的目光曾扫过那些人的面孔。尽管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能够给他留下任何印象。

那一晚,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上演的像是宫廷戏剧,每个人都热切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时隔多年,他只要一想起来,那场景仍历历在目。

不过,他已经有很久不曾想起来那个晚上了……

他走上楼梯,站在那里,回望大厅。

许久,忽然听到外面整齐的脚步声,和卫兵换岗的口令声。

“报告!”

”进来!“

路四海随后出现在门口。

他远远地看着站姿标准、身形挺拔的副官,问:“什么事?”

“刚刚到了两封电报。一封是参谋长打来的,一封是家里的。”

陶骧转身下楼梯,“家里的?”

“是。”路四海小步跑上前,将电报呈上。

陶骧接了电报,先看了参谋长的,点头道:“回电告诉参谋长我已知悉。”

“是。”

”传我的命令,让卫兵都去休息,今晚不必站岗了。“

“是!司令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也去休息吧。明早准时出发。”

“是!”路四海敬礼离开。

陶骧拆开另一封电报,却是长兄陶骏打来的。

他踱着步子,将电报反复看了几遍,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他在留声机前站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打开了留声机,随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一张唱片放上去,搭上唱针。梵婀铃独奏缓缓流出,很快,成为这寂静的夜里唯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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