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间事女主经历了什么 四月间事岑今在保护区发生了什么

分类:励志小说来源:文果奇书网阅读:44

《四月间事》小说中女主岑今曾经和同事一起去了战地,帮助卡西士难民守住安全区,让那些难民有个归宿,偷偷的在胡卡人不知道的情况下逃跑,一天自称是自愿者的热雷米和瑟奇来难民所敲门,岑今轻易的相信的他们,后来岑今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想办法跟着热雷米和瑟奇出去,发现热雷米和瑟奇是出卖卡西士难民来赚钱,岑今本想拆穿他们,但因现实的残酷,岑今只好上了他们的“贼船”。

四月间事女主经历了什么 四月间事岑今在保护区发生了什么

三男一女,除了她,另外三个人还都算资深,联合-国的车队走了之后,他们马上做出应对。

——装点门面。

国际组织的旗帜,还是得打起来的,而且要打得更显眼、更多、更大,混乱时期,某些旗帜标志比人命来得值钱。

——登记人数。

之前宣称不会撤走卡西人之后,有一大部分惶恐的难-民已经四散逃命去了,剩下的,大概在两百名左右,都被一一登记造册。

——清点食品、日用品库存。

这么多人,吃喝是个大问题,清点下来,境地尴尬:小学校里根本也没有太多储备,最多也就再撑个一两天,马上面临断粮。

……

四个人开了会,明确分工,考虑到混乱时女人更容易受伤害,所以很照顾岑今:她只负责留守、安-抚难民情绪、医疗和内部管理,不需要对外。

剩下的三个人,一个负责安保和巡逻:维-和士兵撤退时有遗留的装备,那人穿上有“UN”标志的背心,戴钢盔,抱着把枪来回巡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犹疑的胡卡人拎着刀在附近出没,但是不敢靠近。

另外两个人要开车出外勤:一是为了设法搞到足够的食物;二是不能孤军奋战,要联络其它留下来的、零散的保护区,协同合作;三是这种时候,他们是文明社会遗留下的眼睛,是历史的目击者、事件的见证人,有责任去留存相关照片、资料,也许有一天,这些东西就会用得上。

开完会之后,岑今心里踏实不少,每个人都很乐观:毕竟不是闭塞的年代了,全世界都在看,国际社会一定会很快插手,谁会放任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持续发生且发酵呢?

接下来的两天,外勤的进展让人鼓舞。

——他们成功买到了面粉、盐、土豆,甚至带回来一些红茶。

——据说这样的保护区不止一个,有个法国牧师的教堂里藏了三千多卡西人,国际红十字会在正常运转,扛下压力收治了很多伤者……

——他们甚至遇到了BBC的记者,据说有一部分照片已经传回去了,很快会对全世界公开。

……

但接下来,希望就像烛火样慢慢熄灭了。

紧急事件的处理其实也像灾-后救援,有黄金72小时,起初的几天国际社会如果没有重拳出击或者明确发话的话,会被视作某种程度上的纵容,施-暴者会更加嚣张。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

太阳升起,星辰落下,有时候,岑今会呆看着手表表面的指针走完一圈又一圈,觉得卡隆像是被世界给忘了。

外勤带回来的食物越来越少,车窗在某一次被砸得粉碎,每多出去一次,车身上就多一些破坏——据他们说,外头已经进入了一种群体性的疯狂,那些设路障的胡卡人,对他们越来越挑衅。

广播昼夜不停,早期的煽-动之后,播报换了内容,会放送各种地址,比如“快,我们在XX附近发现了大批蟑螂,胡卡勇士们,拿起你们的刀,快来”,像是呼朋引伴的杀-戮游戏。

岑今的精神越来越紧张,做梦都会梦见广播里播报这所小学校的名字,然后无数胡卡人,提着刀,从四面八方涌来……

有一天,两个出外勤的同事没有回来。

不安像潮水一样在保护区里蔓延,等了一夜之后,那个负责安保的同事决定出去找。

岑今在高度紧张中又等了一天。

***

她就在这里停顿,沉默了一会,磕掉烟头的灰烬。

卫来问:“然后呢?”

岑今笑笑:“然后就没回来,妈的,像是开玩笑,突然之间,四个人,就变成我一个人了。”

“我整夜不睡,在黑暗里瞪着眼睛,想着,我要完了,没外勤、没安保、没吃的,天亮之后,只要再有一个胡卡人靠近试探,这个保护区就完了。”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黎明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车声,然后有人撼着小学校锁起的铁门大喊,有人吗?请帮我们开一下门。

“我透过窗户往外看,看到撼铁门的是个白人,当时的心情,像见到了同胞一样激动。”

来的是热雷米和瑟奇,两人开一辆面包车,车身有“和平救助会”的徽标。

车子开进院子,车后遮盖的帆布一掀,里头藏了十来个满身血污的难-民。

“热雷米说,他和瑟奇也是留下来的志愿者,他们的保护区被冲破了,那些难-民,是他们一路过来时救的。”

热雷米带来几个不怎么乐观的消息。

一是,局势在恶化,国际社会集体哑声,短期内好像没有要干预的意思。

二是,保护区也不安全了,光这两天内,就听说有两个保护区被冲破。

三是,他们路上听说,有两个外国人,在车上私藏了卡西难-民,想强冲路障,结果胡卡人十多辆车紧追不舍,还在广播里呼吁更多的人赶来围堵,那辆车慌乱中翻下大桥,起火爆-炸了。

……

岑今有一种感觉,那两个外国人,也许就是她的同事。

卫来问:“那两个人,热雷米和瑟奇,是怎么知道小学校的位置的?”

岑今说:“他们说,在路上遇到过我那个出去寻找的同事,他指给他们的。他们也把那两个外国人翻车的事跟我同事说了,但我同事坚持要去确认一下。”

她举起酒杯,仰头喝下大半,舔了舔唇上的酒沫:“我那个同事,至今还是失踪状态。”

***

她甚至来不及为前同事痛哭,就已经和热雷米、瑟奇在商量新的对策了。

热雷米提议:非常时期,非常对策,随着保护区接连沦-陷,老一套的做法已经行不通,不妨采取一些手段。

“热雷米说,那些暴-徒中,除了少部分是真正的极端狂-热分子,大多数人,还都是借机想捞点甜头、可以买通的——他曾听说,有些保护区之所以更安全,是因为负责人给军-方小头目塞了钱,小头目暗中给保护区行了方便。”

卫来问:“那你当时有钱吗?”

“没有,但卡西人有。”

“是不是由你出面,朝卡西人募集钱款了?”

岑今笑了笑:“是啊,那些日子,我负责内部管理,难-民只相信我,只能我去。”

当时,卡西人逃离得仓促,随身带的现金都不多,而且困在小学校里,钱没个花处,听说可以给自己买方便,都争先恐后地往外掏——数目颇为可观,这笔钱也很快发挥作用。

“热雷米他们出去打点了一次,带回来很多吃的,甚至还有啤酒。他们的计划是打通一条路,买通这条路上的所有路障,出入不会有麻烦,而附近的胡卡人得了好处又不会骚扰学校,这个保护区,就是真正被保护起来的避难所了。”

岑今喝干杯子里的酒:“效果很明显,比我之前的同事们拟定的计划还要管用,我觉得热雷米他们脑子很灵,懂变通,这才叫适者生存。”

“他们陆续又救回来一些难-民,难-民的总人数,最高时,是292个。”

卫来问:“为什么是‘最高时’,后来有减少吗?”

***

新的难-民加入,难免带来外界疯传的消息。

大多是悲观绝望的:又一个大的保护区被冲破了,外国人的脸也不再是保障了,听说有志愿者遇难,国际社会还在开会讨论,不能达成一致,议程一拖再拖——但这里每一秒都在死人。

也有振奋人心的:听说有人逃出去了,通过水道去了乌达,这种时候,保护区也不能信任,最安全的地方莫过卡隆之外。

热雷米设法打听,佐证了这一消息:卡隆和乌达之间有条大河,河上确实有船,但是,一路买通关卡加上船上的位置,一个人要收很多钱,说白了,就是发难-民财的。

卫来沉默,他想起可可树说的话。

——我记得那时候,有一阵子,河水忽然变红了,很多人去河边看,还有人在河里捞起过漂下来的尸体。

——后来听说,有一群难-民想通过河道逃过来,但是没有船……胡卡人追上他们,就在河边……砍呀……砍……

卫来问:“河上真的有船吗?”

岑今笑笑:“我不知道啊,当时我从来就没出过保护区一步,也没有真的看到谁去杀人,都是听说的。”

但是消息很快传开,很多难-民来找岑今打听,岑今去征询热雷米的意见,热雷米回答,可以试试,但太危险了,你只跟几个人说说看,第一次,不要超过5个。

卫来打断她:“从头到尾,都是你出面去说?”

岑今无所谓地笑:“是啊,要钱是我,发布消息也是我,人家出外勤,在外面跑来跑去,这种内部管理的事,当然该是我做。”

卫来沉默,顿了顿轻声说:“傻姑娘。”

岑今笑:“是啊,现在学精了,就是可惜,不能给那时候的自己分一点。”

钱凑得很快,有人拿存折抵,有人提供了家里的地址,告诉热雷米贵重的物品藏在什么地方,请他帮带——在卡隆,卡西人本就属于相对富裕的阶层,求生的价码虽然昂贵,但还是愿意孤注一掷。

第一批的5个人在半夜出发,黎明时分,热雷米和瑟奇的车子归来,隔着很远就向她比胜利的手势。

岑今眼眶微湿,如释重负。

“热雷米嘱咐我,这个消息不能公开,因为人多口杂,万一泄露,这条好不容易买通的生命线就会被迫中断。所以我行事很小心,把一次撤离的人数控制在10个左右,而且会安排亲友一起走,有人问起少了人,我们一律回答,是为了降低风险,转移到临近的保护区去了。”

“就这样操作了五六次,有一天早上,我照例地等,热雷米和瑟奇回来之后,也照例地告诉我一路平安,没有任何纰漏。”

“然后他们回房休息,热雷米走在我前面,他穿了花色的衬衫,我无意中发现,他的衬衫后背上,有一道喷溅上去的血迹。”

她看进卫来的眼睛:“于是我站着不动,他们都回房了,我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我开始回忆他们是怎么出现的,然后……我忽然害怕了。”

岑今一夜没睡。

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去怀疑同伴,那道血迹只不过是个意外,但这止不住有些可怕的想法,巨浪样翻卷着泼向更黑暗的方向。

第二天吃饭时,她看似无意地问热雷米,自己能不能跟车一趟——以后战争结束,如果需要汇报、接受采访、撰写资料,她也好有亲身经历可循。

热雷米拒绝了,理由是女人出外勤太危险,而且三个人都不在,保护区就是真空状态,万一出什么纰漏呢?

岑今看着卫来笑:“我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再一次夜半出车时,她让难-民帮她做掩护,混上了车。

卫来问她:“有没有想过这样很危险?”

岑今有些失神:“想过啊,但我控制不住,我不知道车子把人拉出去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又可能是我从来没出过保护区,对外面的事态还是很乐观,我以前那些出外勤的同事也说过,BBC的记者还能在外头走动……我觉得自己是外国人、国际志愿者……总之,我就混上了车。”

这一路终身难忘。

从出了保护区的大门开始,车上的气氛就开始紧张,身周簇拥的十来个难-民一直在默默祈祷,一遍遍在胸口划十字,周围静的可怕,只能听到车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引擎声渐渐地就和心脏响成同一频率,胸口滞闷到无法呼吸。

卡隆的夜晚,本不应该这么死寂的,岑今记得,屠-杀还没有发生的时候,晚上走在大街上,会看到有人喝酒、跳舞,也能听到歌声和电视节目的声响。

而现在,像座死城,鼻端时不时传来恶臭,只有在靠近路障时,能听到胡卡人的呼喝和醉酒时的怪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停下,外头有风,隐隐听到水流的声音,灯光忽然亮起,岑今的头皮发炸:她已经习惯不亮灯的夜晚了,保护区晚上不敢有一丝的光亮,怕引来别有用心的眼睛。

帆布骤然揭开,最靠近车边的人尖叫着被拖下,岑今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人倒拖着拽掼到车下,尖叫挣扎声不绝于耳,下一刻,忽然有人拽着她头发把她脸仰起,大吼:“这个不是卡西人!”

场上有一两秒的寂静。

这寂静里,岑今看清了一切。

这是在河岸边,近树林的一个营地,没有船,但有一群带武-装的胡卡人,有人围坐着篝火喝酒,热雷米和瑟奇,正笑着开启啤酒,白色的啤酒细沫喷薄而出,舔上他们的脸。

而另一侧,车上的卡西人,正被几个粗壮凶悍的胡卡人,拽进阴暗的林子里。

那一声“这个不是卡西人”,几乎让所有人为之错愕,有个卡西女人,觑着这时机,挣脱了钳制,没命样向岑今奔过来,尖叫着:“岑!救我!救我!”

反应过来的胡卡人追上来,在那个女人就快奔到她面前时,手起刀落。

岑今哆嗦了一下,一道温热的血迷了她的眼睛,隔着那重血色,她看到那个女人趴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伸手指着她,说:“你……”

这女人戴头巾,眼眶深陷,眼睛里锁着惶恐、绝望还有渐渐灭去的希冀。

岑今一下子发疯了,这一时刻,什么都不怕,冲向那个胡卡人,恨不得抓烂他的脸,但还没碰到他,就被人给硬拖了回去,她听到瑟奇说:“你发什么疯!”

岑今红了眼,不管不顾,抓住瑟奇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瑟奇痛呼,一脚把她踹开,岑今痛地在地上打滚,耳畔传来开枪栓的声音,冰冷的枪口抵上她额头,但很快被人拨开,热雷米说:“别,她还有用,让我来。”

他抓起岑今的衣领把她提起来,往林子里走,岑今被他拖地跌跌撞撞,进到林子再深一点的地方,忽然僵住。

这里是片屠场,尸首遍地,蚊蝇成群,有几个胡卡人刚料理完,凑在一起吸烟,斜着眼看两人。

热雷米拖着岑今往前摁,岑今拼命挣扎,但力气敌不过他,他膝盖压住她背,把她的脸死死摁在一个死人冰冷的脸上。

说:“岑,你跑出来做什么?我们养着你,你有吃、有喝,不好吗?外面的世界多残酷啊。”

岑今嗓子嘶哑着泪流满面。

热雷米说:“我让你看看,死了多少人,听说死的人已经超过十万了,这样的屠场还有无数个,你自己看,天气这么热,等到他们腐烂了,谁知道剩下的骨头是卡西人的,还是你的?”

“保护区迟早要完蛋的,那个法国牧师的教堂已经完了,里头有三千人,都死了。要不是有我,你的保护区也早不在了——我从他们身上榨取点东西,有什么不对?”

“岑,我给你选择。第一是,你乖乖的,洗干净,回去,继续做你的志愿者,配合我们做事。运气好的话,你还是保护难-民的英雄,以后回到北欧,过你想过的日子;第二是,你就烂在这里,没人关心你的下落,你是失踪人口,失踪数字,你死了也不会有人追查,战争期间,一个两个外国人失踪,谁会当回事?多惨啊,千里迢迢跑来做志愿者,钱、名、命,一样都没捞着……”

他把她拎起来,问她:“怎么说?”

岑今止不住哆嗦,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热雷米等得不耐烦,忽然抬头向那几个胡卡人,说:“送个女人给你们玩玩。”

他把岑今推了过去。

那几个人怪叫着扑上来,岑今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着连滚带爬,混乱中,她抱到热雷米的腿,死死不放,好像这是唯一的依靠,然后拼命点头。

热雷米摸摸她的头,说:“你听话了?”

岑今点头,泪如雨下。

接下来的事,她记得恍恍惚惚:热雷米把她牵回去,给她另找了一套衣服,她躲在车子里换,换到一半,忽然恶心上涌,趴着车窗呕吐,一直吐到胆汁都出来。

热雷米帮她梳理了头发,拿毛巾擦脸,说:“不要一副死了人的表情,你要笑,笑一下。”

她努力牵着嘴角,提醒自己:笑,要笑。

热雷米终于对她的笑满意,把她推到篝火边,递给她一瓶啤酒,说:“来,大家一起发财,碰个杯。”

岑今僵着脸笑,看对面那个五大三粗的胡卡人,那人也在笑,手里的啤酒和她的碰在了一起。

闪光灯亮起,咔嚓一声,她下意识转头,看到热雷米抱着相机,夸她:“笑地很自然。”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来,岑今给自己空了的酒杯倒酒,对卫来说:“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当时,我确实点头了。”

黎明的时候,他们又回到小学校,有一些难-民在等,岑今下车,迎着他们,脸上还挂着那种努力出来的笑,说,没什么,挺好的。

热雷米也说,看,岑还买了一身新衣服,船上的人从乌达带来好些小商品在摆摊,那些上船的人屁股还没坐稳就买开了。

难-民们笑起来,岑今也笑,末了轻声说:“我回去休息了。”

她回到房间,刚关上门,就瘫了。

太阳升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刺痛了她的眼,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爬起来,找一切去堵遮窗户,然后用胶带粘起,左一道、右一道,直到撕完了一卷。

屋子里终于暗下来,她蜷缩着躺到地上,没有表情,也没有眼泪。

烟烧尽了,几乎快灼到她的手,卫来想替她拿开,她却手一翻,把烟头紧紧攥到手心里。

问他:“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没空去恨谁,因为没力气。人绝望的时候,要靠梦支撑。”

“我盯着门,想着,要是有人来救我就好了。我的意中人,管他是不是盖世英雄,只要这个时候,他能从天而降,赶来救我,该多好。”

卫来伸手去握她的手,岑今避开,说:“别,别拖泥带水,我讲这些,不是要你安慰我,你听着就好。”

她就那么躺在地上,过了昏昏沉沉的白天,傍晚时,瑟奇敲门,语气很不耐,说:“岑,你一天不出现,会让人起疑心的。”

岑今爬起来,带着盆,去水房洗脸,打湿了脸之后看镜子,忽然发现,自己锁骨那里,新长出一颗痣。

她凑近了看,手摸上去,才知道不是,是昨晚溅上的一滴血,不知怎么的没擦干净,干结在了那里。

她拿水去擦,血迹很快就没了。

岑今低声说:“但是很奇怪,洗干净了,反而慌了,那以后,控制不住自己,总会时不时地去摸,觉得那滴血还在,一定要擦干净。”

卫来的目光落到她颈间坠石榴石的白金锁骨链上,石榴石很小,像朱砂痣,更像溅上的一滴血。

岑今指尖细细摩挲着那粒石榴石:“你不知道我有这个毛病吧,如果不戴这条项链,我就总是忍不住……”

她沉默了一会儿。

再然后,那天晚上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保护区像手表表面的指针,无波无澜地继续往下走,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叫停。

她有点怕跟人说话,怕看见那么多带着希望的脸。

她给自己找事做,小学校里,有很多剩的铅笔和纸,她找来画画,开始画得不好,但后来就画得越来越像,她不需要模特,一张张脸,脸上的纹络、细部的线条,都像烙在眼睛里,睁眼闭眼都能看到。

有时候,难-民过来找她,会好奇地看,也会贴心地帮她挡住再找过来的人:“岑在画画,等她空了再来吧……”

又有些时候,实在避不开,她会垂下眼睛,轻声说:“也不急,慢慢来嘛,要么,你们下一批吧。”

人命关天的事,哪能不急啊,对方求她:“岑,让我先走好不好,我带着孩子……”

她最大胆的一次,是戳坏了面包车的轮胎,瑟奇找到她,一句话都不问,扇了她一巴掌,说:不管是不是你做的,都是你,再有下次,你试试看。

岑今再次喝干杯子里的酒。

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外面到处都在杀人,我让他们逃跑吗?跑出去就会死,待在保护区里,至少还死得慢点。”

“有时候我觉得热雷米和瑟奇死了就好了,但可笑的是,没有他们那些肮脏的交易,这个保护区一天也撑不下去。我就像个废物,食物、水、药品,我一样都搞不来。”

她活得越来越沉默,送人上“船”大概两三天一次,她眼睁睁看着保护区里的人越来越少,然后划掉那些一个个登记造册的名字,有时做梦,看到保护区其实是个巨大的沼泽,每一个人都在一天天往下沉。

她就等着大家全体没顶的日子。

然而转机来得猝不及防,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暗无天日之后——并不是国际社会终于开完了冗长的会议,而是卡西人的解-放阵-线打回来了。

不能依靠谁,救自己的,往往是自己。

解-放阵-线的炮火在城外响起的时候,保护区里的难-民人数是175个,热雷米和瑟奇也重新换了一张脸。

他们不再出外勤,靠着囤起的储备严防死守,带领难-民们堵门、巡逻、站岗、掀翻那些试图翻墙进来的胡卡人,甚至还负了伤。

难-民们含着眼泪感谢热雷米,他回答,应该的,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活下来了。

而对她,却渐渐有了微词,比如:岑像变了一个人,只知道画画,问她事情,她也不吭声……

那一天终于到来,紧锁的铁门第一次放心地敞开,难-民们和解-放阵-线的卡西士兵拥抱在了一起,随-军记者到处拍照,热雷米拉她和瑟奇一起拍照,意味深长地说:“留个纪念。”

拍完照,岑今对热雷米说:“我要回家。”

过了两天,热雷米亲自送她到刚刚修复的机场,跑道是土填的,没有围墙,像个大空地,多的是飞机降落——那些撤出的记者们纷纷赶来,抢夺和平后第一手的新闻资料。

巨大的引擎声此起彼伏,她的头发被无处不在的气流搅乱,热雷米捧起她的脸。

说:“小姑娘,你多漂亮,回去之后,忘记这里的一切,会有大把的男人喜欢你,你还会有钱。”

他贴近她的耳朵,说:“我们往你账户里,存了很多钱。”

“你要老实一点,我们有很多证据,你的照片,难民的日记,没来得及寄出的信。哪怕有一天真的事发,你也是主犯。”

“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要互相帮助。别诅咒我死,我安全,你才安全。我死了,你也不远了。”

岑今说:“你们根本不是志愿者吧?”

热雷米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不是,我们是来非洲淘金的,没想到矿床里没捞到金子,却在这儿翻了身,奇迹真是无数不在啊,对吧岑?”

***

蜡烛烧尽了,烟气荡漾在密集的黑色里。

雨也停了,只剩房沿上偶尔落下的滴答声。

岑今低声说:“在卡隆的时候,我安慰自己说,回到北欧就好了,就当做了个噩梦,回来可以重新开始。”

“真正回来了,才发现不行——在卡隆,还有北欧这个幻象作退路,回来了,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生活紊乱,总是做噩梦,在梦里一遍遍地找联合-国撤离的车队,眼前闪过一张张难民的脸,那些我亲自送上车的,还有死在我面前的……”

她看着卫来笑:“我真的运气不好。那种境地,让我怎么做呢?我不点头,我就死在当场,我点头了,我就是同谋、罪犯,哪一天追究起来,我照样完蛋。”

卫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岑今忽然大笑起来,差点笑出了眼泪:“你相信了是不是?我说得这么有感情,你一下子就相信了是不是?你这种人,真是不能做法-官。”

她低头衔住一支烟,划着了火柴梗子,火焰亮起,她的手有些抖。

轻声呢喃:“谁会相信我啊,证据全是来杀我的,更何况,我确实妥协了。”

终于点着了烟,她不再抽,把烟搁在桌角,看袅袅烟气上浮。

“我很早就知道上帝之手了,不害怕,也不意外。收到瑟奇的手,我觉得挺解脱的,真的,我觉得挺辛苦的,路也该走到头了,是时候了。”

“唯一意外的是,虎鲨劫了天狼星号,沙特人找到了我。我觉得无所谓,时间多点就帮他们谈判,时间少点就死在路上,看天意。”

“对于请保镖这件事,沙特人很起劲,又是面试又是挑选,我一点都不热衷。”

“你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什么会选你吗?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不是因为我想跟沙特人对着干,故意要选差的,也不是因为你皮相好,我看上你了,你进屋之后,我都没怎么注意你,我觉得沙特人很无聊,你也很无聊。”

“但是,你说了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你说,如果岑小姐德行有亏到比较严重的地步,或者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建议不要雇佣我——我会中途撂担子走人的。”

她温柔看向卫来的眼睛。

“好巧啊,我真的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选了你,就是等着这一刻,想看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会怎么撂担子走。”

你走吧。

你是最后的了断。

你还要去到别的地方,而我,就在这里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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