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过分妖孽三个番外 怪你过分妖孽后记完整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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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你过分妖孽》在正文完结后,作者席江一共写了三个番外。番外一:唐絮楼袭月番外,讲述的是唐絮拜师后,随楼袭月到宅里的第四十六天,也是她的十岁生日的甜蜜小番外;番外二:叶灵篇-错过,讲述的是叶灵初遇陆展鹏,最后喜欢上他,为他被叛族,给他下独情蛊,最后幡然醒悟的小番外;番外三:全文后记,楼袭月死后,唐絮独自抚养女儿,沉迷往事,最后在女儿长大后撒手人寰。

怪你过分妖孽三个番外 怪你过分妖孽后记完整版阅读

番外一 师父&小絮

今天是唐絮随楼袭月到宅里的第四十六天,也是她的十岁生日。

楼袭月没有问起过,唐絮也不敢去提。

入夜后,她躺在床上默默许愿,希望明早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师父,然后带着这个小希望,兴奋地辗转反侧半夜才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耳廓突然觉得一阵痛楚,随后耳畔的一声大吼,把她的三魂六魄全部吓飞了出去。

“懒鬼,还不起床——!”

唐絮蓦然张开眼睛,望着前方那张清秀的脸庞呆了一瞬间。啊,睡过头了……愿望不能成真了。

白谦气鼓鼓着腮帮子,瞪着她嘀咕说:“又笨又懒又贪吃,长得又丑,真不知道公子看上你什么,把你带回来……”唐絮心里憋着火,犹自不吭声地坐起身,披上外衣,穿上鞋袜,然后捧上水盆把头一甩,大大咧咧的往外走去。从始至终,都当白谦是个透明人。

白谦在身后环抱着双臂,一脸心知肚明,眯着眼对她道:“公子今早外出了,不在家里。”

唐絮脚步猛地顿下。半晌后,挺得笔直的小肩膀垮了下去。

白谦走近她身旁说:“既然公子不再,我打算试做一种新菜式。你来帮我。”完全是趾高气扬的口气。

唐絮一瞪他,“凭什么。”

白谦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的笑了两声:“不知道是谁,半夜三更跑去公子房前蹲着偷……”唐絮把手里的盆子一丢扑过去捂住他的嘴巴,急道:“好好好,你要我做什么,说吧。”

白谦奸计得逞,笑得愈发得瑟起来:“很简单。帮我掏鸟蛋去。”

掏鸟蛋?唐絮一下子傻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白谦已经拽着她跑出了门。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一棵大树下,白谦指着高处树荫浓密的枝桠道,“看,就是那里。”唐絮仰起头,很费力地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望树兴叹,暗自咂舌。好高啊。她以前可从来没爬过树,有些悻悻然地对白谦开口道:“白谦,我不会……”

“哎哟,不知道是谁,半夜三更跑去……”

“别说了!”唐絮怒吼,挽起袖子蹭蹭蹭地跑了过去,仰头一望,不就是爬树吗,还难得了她?双臂费力地抱住树干,手脚并用的往上扑腾。

“脚,脚,你的脚倒是用力呀~”

笨白谦。

“喂!你没吃饭呀!手抱稳了。”

臭白谦!

“诶~你怎么爬上去又掉下来了?你倒是赶紧的呀!”

该死的白谦!!

唐絮忍无可忍,像树熊一样趴在树干上,艰难地扭头冲白谦吼道:“你厉害,你怎么不自己来?!”

白谦眸子发亮,狡黠一笑:“这姿势多不雅观呀,我怎么做得出来。”

唐絮磨牙,你做不出,我就无所谓了?

在这时候,白谦继续催促起来:“快点快点,要是公子回来发现你没去练武,看你怎么交代。”

唐絮在心里再记下了这一笔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深吸口气接着缓慢地往上爬。好不容易快到树顶了,唐絮的眼睛被叶子遮住完全瞧不见鸟窝在哪里,她也不敢胡乱松手去扒开,只得大声喊道:“白谦,鸟窝在哪儿?”

“你的左手边。”白谦优哉游哉的声音传来。

唐絮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扒开树叶,脸上被枝叶刮得生疼,忍不住再问:“快摸到了吗?”

“快了,你手再伸长点。”

唐絮只得照做,手指探出四处摸索却还是没有碰到鸟窝,顿时她不无好气地喊道:“白谦,你就不能说准一点吗,还差多远?”

“三寸。”

一道悦耳的温柔嗓音不紧不慢地道。顷刻间,唐絮全身石化。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往下望去,当瞧见树叶掩映中透过的那一抹月白色,心中惊跳,手臂登时失力直往下摔去!

“啊——!师……”

后话在撞入一个意料之外的温暖怀抱时,陡然堵在了喉咙里。

唐絮惊魂未定地抓住那人的衣襟,大瞪着眼睛傻看着他。楼袭月对她微微一笑,扶她在地上站好,迷人的眼眸弯起,“师父的小絮真能干,都会爬树了。”唐絮的脸窘得一下烧了起来,垂着脑袋面红耳赤地支吾道:“那个,我,我是……”楼袭月截下她的话问:“小絮是要那个?”唐絮一愣,转瞬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树上的鸟窝,迟疑着点了点头。

下一瞬,只见楼袭月屈指轻轻一弹,一道破空之音响起,而后垂袖一卷,像变戏法一样手里突然就多了一件东西。

唐絮惊诧地合不上嘴,愣愣地接过楼袭月递来的东西,捧着胸前说了声:“谢谢师父。”却在这时候,猛然发现楼袭月手指上有一道小伤口。

“师父,你受伤了?!”唐絮惊呼道。楼袭月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伤口还在流血,勾了勾嘴角说:“所谓的名门正派,也是会用暗器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的。”话刚出口,突然一惊。

唐絮一见他受伤脸色都变了,甩了手里的鸟窝双手去捧住楼袭月的手,“师父,痛吗?”

痛?楼袭月微微一愣。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来也会觉得痛。

刚要开口说话,蓦然瞧见唐絮低下头,凑上去含住了他的指头,粉嫩的小舌头在伤口上舔舐着。

血渐渐止住了。楼袭月垂眸静静看着她像小猫一样帮他清理着伤口,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拒绝。或许是被那双唇轻轻吸允时指尖异样的温暖触感,让他一时走了神。

过了片刻,唐絮松开被她舔得湿漉漉的指头,瞧了几眼,满意地仰起脸笑道:“小絮以前受伤时,娘就是这样帮我弄的,弄完就真的不那么痛了。”

楼袭月眸色一沉,稍后不露痕迹地抽回手,平声道:“小絮,师父昨日教你的剑招都会了吗?”唐絮脸色讪然,低低耷拉着脑袋。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笑着,却清冷的不带一丝温情的嗓音。

唐絮心头猛地一紧。师父是生我气了吗?!她顿时激动地道:“师父,小絮知道错了!小絮不该偷懒。我马上就去练!”说完,头也不敢抬的往回急步冲去。

楼袭月站在原地,望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林外。他垂眸望了一眼自己指端,脸上所有的笑容慢慢敛去。

就在方才一瞬间,他差一点杀了她。

反正最后都是要她死,对他而言何必那么麻烦。而且练天一神功,也不必非她不可。

恰在此时,一道轻柔的足音悠悠传来。楼袭月回眸,淡然望着翩翩向他走近的那名绝色女子,身姿娉婷,面若芙蓉。

天下绝色,不过如此。

紫嫣走到他跟前,将手臂上垂挂着的一件披风披在他的身上,柔声软语道:“恭喜公子得胜。”楼袭月伸出手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紫嫣猝不及防,一下对视上他眼眸的刹那,面若印染上淡淡红晕,如同抹了最艳丽的胭脂。

“公、公子……?”

“紫嫣,”楼袭月启唇道:“如果有一天,我败了呢?”紫嫣一怔,随即嫣然笑语:“公子又在逗趣紫嫣了。紫嫣记得,公子从未败过,以后也不会。”

楼袭月的指腹在她光洁尖俏的下巴细细摩挲着,笑道:“对,我从未败过。”也永远不会败。我绝不会像我那位父亲,为了区区一名女子,败得如此彻底。

******

自那日后,唐絮埋头苦练了一个多月,就算手掌被摸出了血泡她也不休息。血泡破了,每次拿剑都痛得钻心,唐絮就咬牙用布条缠住手掌,然后接着努力练习。

直到最后,当着楼袭月的面练完整套剑法时,她从那双莹玉般的黑眸里窥见一抹清浅笑意,才终于长舒出一口气。

“剑法算是熟悉了。”楼袭月颌首道,“只是内功心法还得多练。”唐絮忙拜下:“是,徒儿记住了。”“嗯。”楼袭月点头,站起身走开了。

唐絮望着他背影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口。

今天是除夕。在唐絮的记忆中,是个很热闹很喜庆的日子,娘还会做一桌子好吃的饭菜,也准许她多吃两颗糖。可如今,宅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空落落的大院子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让她甚至惶然觉得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日子。

到晚上,紫嫣将饭菜摆好让唐絮先坐下,告诉她白谦正在煮饺子。唐絮愕然问她:“紫嫣姐,今天真是除夕?”紫嫣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婉地笑着说:“是呀。”唐絮目光往四处一扫,狐疑地问:“那师父呢?他怎么不来?”年夜饭,不都是一家团圆一起吃的吗?

紫嫣闻言笑容微收,转而又笑道:“公子说没胃口,不吃了。”唐絮略微一想,站了起来:“我们可以把饺子给师父送去的。”“别,别去了。”紫嫣慌忙拉住了她,在心底暗叹了口气。思道这孩子还是和公子相处的时间太短,没摸清公子的脾气。公子都说不要了,谁还敢去送?

所以,她万万没想到,半个时辰后唐絮会捧着一个瓷蛊出现在楼袭月门前。唐絮抬手敲门,壮起胆子说道:“师父,是我。”

楼袭月应声让她进屋,唐絮慌忙跨进去,把手里的瓷蛊搁在了桌子上,被烫得发红的手掌悄悄藏在袖中。她还没开口,楼袭月目光没有落在她身上片刻,看着手里的书卷道:“我没饿,端走吧。”

唐絮愣了一下,“哦”了声,悻悻然的再捧着瓷蛊退了出去。她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索性走到石阶前坐下,把瓷蛊紧抱在怀里,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天好黑,该不会要下雪吧?

今天练了一天的武功,她早就困得不行,现在怀里又揣着这么个暖烘烘的东西,唐絮把头靠在栏杆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迷糊着睡了过去。

楼袭月恍如未觉,依然悠闲地斜靠在长榻上看书,可是渐渐的,当屋外的雪飘飘扬扬地飞落下来,他终于忍不住放下书站起了身。

打开房门,一个小身影蜷缩成一团坐在门口的石阶上,肩膀瑟瑟发抖,发丝沾染着未来得及融化的雪沫,那人却一时醒不过来般继续着春秋大梦。

真是笨得可以。

楼袭月迈步走过去,默然立在她身后。唐絮却仿佛察觉到了,猛地浑身一颤惊醒过来,转回头瞧着他。

楼袭月笑:“小絮,师父不是说不用了吗。你怎么还不回屋?”唐絮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囔着说:“我怕师父待会儿会饿。”说完,像献宝一样慌忙把怀里的瓷蛊递上去,水亮的眼睛笑弯了新月:“师父,还是温的。”

楼袭月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忽然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唐絮身子初时一僵,然后像从前很多次的那样往他身上靠紧,伸出一只胳膊勾住他的颈项。

“笨小絮,真笨。”楼袭月眼底噙着笑意说道。

他这一笑,生生把唐絮瞧得呆住了,好半晌她脸红得低下了头,“师父,今天是除夕。”

“嗯。”

“应该家人团聚吃年夜饭的。”

“嗯。”

“还要一起守岁。”

“嗯。”

“师父也一起吗?”

“哈哈,小絮,看不出你倒真会绕。”

“……师父也一起吗?”唐絮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贪婪的汲取着他的体温和气息,胸口被什么填的满满的,说话都有些颤音。

楼袭月接过她手里的瓷蛊,温柔地笑了一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这个笑容有多么温暖。

而那最初的心动,或许就是这一丝突如其来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你真是养成系……

下一篇番外写谁,席子还没决定~飘走~~

番外二 叶灵篇-错过

叶灵望着树枝高处那最后一枚红艳诱人的蛇果,深吸口气,伸手努力去摘。眼瞧着快要够到时,忽然听见一把清亮的嗓音响起:

“请问姑娘,是否知道这出谷的路怎么走?”

叶灵扭头去瞧,只见一人长身而立站在不远处仰头望着她。“你是谁?”她问,颇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面容英俊的陌生男子。

那人抱拳,很是谦和地道:“在下陆展鹏,是……”

耳闻这个‘陆’字,足够叶灵心头剧震。心一晃,身子突然不稳,叶灵嘴里“啊”的惊叫了一声,从树上掉下去结实地摔在了地上。

狼狈至极。

叶灵红着脸站起来,陆展鹏慌忙上去扶她,“姑娘,你没事吧?”话没说完,被叶灵咬牙推开了。“走开!谁要你陆家人的假好心。”瞪着陆展鹏,叶灵很是不客气地道:“怎么,你家堡主派你来看看,看我们族人死绝了没?”

陆展鹏一怔之后,把伸出的手缩了回去。陆家堡和耶摩族的往事,他也知道一些。耶摩族人擅长驱使蛊物,被中原武林视为邪门歪道,差点遭受灭族之灾。最后是陆家的先人出面,让耶摩族搬到陆家堡后的深谷中,并发誓永不离开,这才保住了族人。

在陆展鹏的意识里,这是先祖做了件善事,他不知为何惹得眼前这位女子如此生气。可在叶灵眼中,这种和禁锢有何区别,像遇上今年这种旱季,土里颗粒无收,不能出谷只能干熬着等死。

叶灵挣扎着站起身,张嘴正想在继续骂下去,却被陆展鹏接下来的一个举动惊住了声音。陆展鹏蹲下身去,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蛇果都拾起放进竹篮里,起身递给了她,问道:“你们就吃这些果子?”

“明知故问。”叶灵不无好气地回道,却也再说不出骂他的话。她探手扯过竹篮,崴了脚一瘸一拐地往回走。陆展鹏在后面静悄悄地跟着,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一路跟进了寨子里。

那年寨里谷物欠收,陆家堡便每月派人送粮食肉菜到谷底。而每次来的人中,都有陆展鹏。

陆展鹏喜欢吃她们族的蛇果。

陆展鹏喜欢坐在耶摩湖畔吹晚风。

陆展鹏喜欢和她聊武林中的那些奇闻异事。

叶灵觉得,陆展鹏或许也是喜欢她的。

所以在那年盛大的社日节聚会上,她当着全族人的面对他说:

“陆展鹏,你娶我吧。”

目光交错,她眼里不加掩饰的爱意让陆展鹏初时一愣。他望了她许久,却是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可以。”言罢转身离开。

那一晚,耶摩族有了第一个叛族的圣女。

跟着叶灵的逃离,一场瘴雾毫无征兆地笼罩下来,将整个耶摩族困在了谷底,完全隔绝于世。

叶灵追了出去,她知道让动心的这个年轻男子,便是陆家堡的少堡主。而陆家堡和柳叶庄早已订下了婚约。可她不在乎。她将陆展鹏约出来,问他说:“我为了你,把族人都抛下了,你能为了我不和那柳小姐成亲吗?”

陆展鹏只是摇头。

叶灵急了,拉住他的衣角追问:“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陆展鹏沉默了一下,回道:“叶姑娘误会了,在下从来没有那个意思。”他看了看叶灵的脸色,放轻语调:“姑娘还是请回吧,莫让族里亲友担心。”说完,依旧是留了一个背影给她。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误会。

这三年的相处,不过只是一个误会。

叶灵在冷风中独自站了一夜,她不甘心就那样放手。她在陆家堡附近寻了个住处,靠着耶摩族独绝于世的医术,慢慢的声名远播。

第三年春,陆堡主病重,遍寻天下名医无用。

叶灵不请自来,见到了久别一年的陆展鹏。她对他微笑,如同那一年社日节上的那个笑颜,说:“展鹏,我能让堡主醒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留在陆家堡。”

这个条件并不难,陆展鹏没有理由拒绝。而叶灵相信,只要她留下来,总有一天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迎娶她。

三天后,陆堡主醒过来。整个陆家堡愁云散尽,上下一派喜气洋洋。可没过多久,大家开始发觉不对劲,陆堡主性情大变,言行举止和从前判若两人。陆展鹏起疑,质问叶灵用了什么,叶灵回他:“长命蛊。”话音落地,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她忘了痛,怔怔地看着暴怒的陆展鹏,看着他红着眼斥责她说:“被蛊物驱使,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父亲英雄一世,宁死也不愿这般苟活!”说完,胸膛急剧起伏着望了她好半天,他挥了挥手:“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当天,叶灵被赶出了陆家堡。她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陆展鹏一句,长命蛊是她们族人为自己保命之用,她用自己的血饲喂了十六年,而今,却为他划开皮肉拿了出来。

胸口取蛊的伤口还在痛,叶灵却有些麻木的没了感觉。

春日的阳光晃得她脑子发昏,叶灵浑浑噩噩的走回医舍,呆坐了三天,等到的是陆家堡向柳叶庄下聘的消息。婚期定在一个月后。

叶灵终是明白,陆展鹏对她没有丝毫感情,从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收拾好包袱来到了陆家堡门前,看着大箱大箱的聘礼从门内抬了出来,然后见到了陆展鹏。叶灵冲上去拦下他,告诉他自己准备回耶摩族去,至于陆堡主体内的长命蛊,没了她的饲喂,三年后自会死去。

那时的陆展鹏一声不吭,只是看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叶灵只当他对她已无话可说。

她背过身去,绕到陆家堡后的小径往深谷里走,沿途郁郁葱葱,春-色盎然,在她眼中都是灰白的。

木然地往前走着,忽然间叶灵猛地停下了脚步,只见前方一道月白的身影落入她眼中。过了好半晌,当看见那人脚下的影子她才终于确定,站在对面的这个男子是人不是仙。

“你是耶摩族的人。”男子启唇问道,声色清润如泉水,悦耳之极。叶灵稍愣,点头:“是。”那人回眸轻瞥向她,便是满目春光,也抵不过此刻他唇角的清浅一笑。

叶灵看得有点走神。那人徐步走近她,衣袂翩飞如蝶,问她道:“如何施独情蛊,你可知道?”叶灵应道:“知道。”那人颌首:“很好。”将手中一物递于她的面前。

叶灵瞧着那个血红的玉球,惊诧的半晌没出声。独情蛊为天下奇蛊,早在百年前已经绝迹,没想到……她抬起眼,不禁多看了那人几眼,心中一个念想倏忽闪过,她激动地拼命捏住血玉球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平静地对他说道:“独情蛊施蛊前,必须用特殊的方法饲喂七日。”

那人点头:“交给你。自然,我不会让你白忙。你可以提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叶灵冷嗤一声,暗想他也真敢许诺,半是玩笑半是怨气地道:“任何要求?我要你杀光柳叶庄的人,你也答应?”话语一出口,那人不以为然地笑道:“当然可以。七日后,我再来找你。”

叶灵大吃一惊,连忙唤住他:“喂!你是谁?”

“楼袭月。”

远远地飘来那人仿佛仙乐般的嗓音。

宁闯阎王殿,不见楼袭月。

叶灵站在原地一时慌了神。没待她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一把她无比熟悉的嗓音从天而降,带着无比的焦灼:

“叶灵!”

她猛地转回头,瞧见陆展鹏飞身落下,走近一把紧攥住了她,急道:“你先别回去。我听下人来报,说去耶摩族的那片林子被瘴气罩住了,前些日死了不少人。”

叶灵痴望着他,心底悸动不已。这份温柔关切,是不是他对她最后的赏赐?如果这次离去,他是否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不,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她含着泪走上去抱住了他,不顾陆展鹏陡然僵硬的身体,死死地抱住。

“展鹏,你是不是担心我了?怕我在瘴气林里出意外?”

陆展鹏沉默了许久许久,在她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耳中听见他道:“叶灵,我想明白了。我们……”

“嘘,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想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对吗?叶灵把手按在他胸口上,感受着里面强劲有力的跳动。只可惜这里的每一次心跳,都不是为了她。想到以后会有另一个女子这样抱着他听他的心跳声,叶灵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展鹏,别怪我……”音落,一枚藏在她指缝间的银针,狠狠地扎入了陆展鹏的身体。

陆展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手腕割破,殷红滚烫的鲜血浇在那只血玉球上……

三日之后,柳叶庄上下两百余口,无一生还。

三日之后,在去下聘的途中突然折返不见踪影的陆少堡主归来,怀里抱着一名女子。

陆展鹏唤她‘灵儿’,看向她的目光深情绻绻。

陆展鹏为了她反抗陆堡主,执意迎娶于她。

陆展鹏对她百依百顺,甚至将诋毁她是‘妖女’的几位前辈赶出了陆家堡。

陆展鹏为她做所有她想到,或者想不到的事情。

可是,叶灵的心却觉得越来越空,越来越空。不仅仅是因为她骗了楼袭月,根本没对他下独情蛊,怕他有朝一日知晓后报复她。更大的原因是,随着相处爱意加深,她渐渐无法忍受陆展鹏只是因为蛊毒才对她好,对她温柔。她为他付出的一切,最后却连他一丝真心真意都换不到。

这个念头,几乎把她逼疯。

成亲前,叶灵终于下定决心,不嫁。

可如今的陆展鹏,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她离开。中蛊毒后,他的性情变了许多,从前的温和谦逊都不见了。他急疯了把她关在屋里,极端到亲手逼她一口口喝下了软骨散。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那个双目赤红的他,叶灵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她偷偷修书告知楼袭月,要解独情蛊必须要三生花,而解药只有她会配,要他来带她离开。

而后,她从喜堂上被劫走。靠在楼袭月的肩膀上,她回首望着面色煞白的陆展鹏,被他一身艳红的喜袍刺痛了眼。

天定没有的红线,被她自私的用蛊毒强行系在了两人之间,这注定要遭天谴。

叶灵回到她从前住的那处竹屋,一直担心经过这次事情,陆展鹏会和楼袭月正面对上。好在没多久,楼袭月带着一个双眼失明的少女出现在她门前时。

那少女有一双十分漂亮的大眼睛,茫然睁着蜷在楼袭月怀里,像小猫一样乖顺得让人生怜。叶灵不由也觉得,若真瞎了的确有点可惜。

趁此机会,作为解毒的条件,她让楼袭月答应绝不伤害陆展鹏。楼袭月很干脆地应下,叶灵总算松了口气。可接下来,另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

楼袭月没有中独情蛊,他若不能爱人……叶灵明白,不仅仅是她自己,连陆展鹏都不能幸免。

然而几日下来,叶灵诧异地发现,楼袭月这种人也有舍不得的时候。她替那个叫唐絮的少女解毒时,楼袭月连一眼都不忍来瞧,却在唐絮痛昏过去后,走进屋内将她从玄冰床上抱起送回房间。他把人轻轻放在床上,一遍遍抚摸她的脸颊,如同她是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叶灵完全放下心来。不用独情蛊,楼袭月已经爱上了别人。

而那人,也恰恰喜欢着他。

叶灵看得明白,很是羡慕,这种由心而生的甜蜜爱意,她注定求一辈子都求不到。到最后,她甚至不敢亲口告诉陆展鹏一声,他是中了独情蛊才喜欢上她的。

从认识到这两年,她对陆展鹏一直在骗,骗到连她自己都无法再承受下去。

而后发生的那些事,叶灵如今已经记不太清了。或者,是她选择了不去记忆。仿佛只要这样,陆展鹏被羞辱鞭打、被万人耻笑、被虐杀至死,都能被当成不曾发生。她的展鹏,还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堡主,娶了柳家小姐,生儿育女,幸福美满的生活着。

叶灵大瞪着眼睛望着前方灰沉沉的虚空,呼出了最后一口气,眼底光芒散尽。

在那永眠的黑暗中传来一声低语,似曾相识:

“叶灵,我想明白了。我们在一起吧。”

番外三 全文后记

我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笑笑在我身旁躺着,哭得很是厉害。我侧头看向她,许久后,猛地撑坐起来。

师父!

我惶急地往四周看,哪里还有楼袭月的影子。我挣扎着下床,扑到房门前拉开。

“二嫂!”一个紫宸派弟子立在门边,初时瞧见我出现惊了一下,转而喜道:“你醒来!”我使劲拽着他,嘴唇哆嗦着:“师父,我师父呢……他在哪儿?”那人表情一滞,回道:“他,他被人带走了……二嫂!”

我推开他拼命地迈步往外跑。脚下的地面像波浪一样在摇晃,我只能扶着墙壁才能不倒下去。

我要去找楼袭月,找到他,找到他……

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找到他,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了。

“你要到哪儿去?”一道青色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路沉声质问道。我视线晃动不清,看不见是谁,只是伸手去推他:“让开,我要去找……”

“楼袭月已经死了。”

晴天霹雳般的一句话,我全身僵住。

那人见我没有回应,又重复了一遍:“二嫂,他已经死……”

“你胡说!”我尖声打断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像疯了般吼叫:“你胡说,师父不会死的,他不会,不会……”我背靠着墙壁滑坐下去,视野里一片血红。身体像被掏空了,心脏都没了感觉。

“二嫂,笑笑在哭。”站在我身旁的那人说。片刻后,一人抱着笑笑放进了我怀里。我仿佛失去了灵魂,木木地看着哭红了小脸的笑笑,眼泪无声的滑落下去。

……“小絮,孩子的眼睛像你,嘴巴像我……”

我“啊!”的惨叫出声,俯身抱紧了笑笑,眼泪汹涌的仿佛一生的泪都会在这一刻流干。

师父死了。在我怀里,抱着我和笑笑,死了。

这世上我再没有师父。我的孩子叫苏笑,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父亲为她做过什么……

随后的几天,我终日浑浑噩噩的。除了抱住笑笑时,我就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回到紫宸派,是四天之后的事了。紧接着,便是莫飞下葬。

后来回想起那段时光,我都诧异自己竟然能熬过去。

莫飞葬在紫宸峰后山。入土为安后,所有的人都回去了,我独自跪在墓碑前没有起身。我有很多话想对莫飞说,可是心中苦涩的说不出一个字。

许久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随后一人将我猛地拽了起来。“二嫂!跟我到大殿去!”常与眼神慌乱的拉着我往回跑,什么都没再说。我跟他一起赶到殿内时,清远掌门让我到他身边去,然后指着跪在下方的罗青,满是悲恸地道:“唐絮,老夫对不起你们一家,教出了如此孽徒!”

我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清远对望着我,深吸口气说下去:“方才在罗青房中,他们找到了这个。”他将手里的一个小盒子递给我。我心头一跳,颤抖着接过打开了盒盖,呼吸霍然停住。

清远厉声问罗青道:“孽徒,除了私藏紫金丸,莫飞真是你害的不成?!”

罗青像痴了般跪在地上,嘴里呓语般说:“他其实可以不死的……”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癫狂吓人,冲清远掌门声声嘶喊:“谁叫你那么偏心!他明明都成家了,你却还想要他继承掌门之位!凭什么,他凭什么进密室,凭什么练紫霞秘笈,凭什么?!还有你!”罗青转脸看向我,双目赤红如血,“你,你去找楼袭月要三生花。有了三生花,苏莫飞就没事了。我藏这颗紫金丸还有什么用?我努力了这么久还有什么用?他病一好,什么都还是他的。你说,你说他该不该死……”

“混蛋!”我冲上去,拼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抓住他衣襟恨声道:“莫飞那么敬重你呀,大师兄,他不止一次对我说,你才是下一任掌门人。他从来从来没想过和你争。你为什么要害他?”

心痛得无法呼吸。

莫飞临死前,绝对不敢相信,这个他敬重信任了二十几年的大师兄,会在那一刻反手挥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他那时一定很痛,一定很痛……

罗青表情如同死灰,神情呆滞的被人拖着带了下去。

清远掌门俯下身:“唐絮,老夫对不起……”我摇头打断他的话,声音空空的:“不是掌门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去抢那朵三生花,没有遇见莫飞,结果会不会不一样?我仰起头,看向面前这张瞬间苍老了好多的脸,跪直身子,重重磕了个头:“多谢掌门还莫飞一个公道。”清远掌门慌忙搀住我,“不,不是老夫查到的。说来惭愧。是今早有人将一封信送到了老夫手里。”

信?我看着清远掌门取来那封信放在我手心,我忍不住十指发抖,当展开看见第一个字时,脑子一道白光闪过——

是赵单的字迹。

我使劲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那时楼袭月对赵单说的,就是这个吧?他怎么肯让自己的亲生骨肉,视自己为杀父仇人呢。

如果是这样,师父会不会,他会不会……心底悸动不已。我捏着信对清远掌门再磕了个头,说道:“求掌门让我下山。”我要去找他。我不相信,不相信楼袭月就那样死了。

我冲回房间去看一眼孩子,推开门时,意外地瞧见红叶抱住笑笑站在屋里。没待我开口,红叶先道:“你要去找楼袭月?”我点头。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会去找,天涯海角,绝不放弃。

红叶看着我,目光激烈跳跃:“你休想将笑笑带走。”她看了一眼笑笑,“她是莫飞的孩子,一辈子都姓苏。”我回道:“我不会让笑笑知道,她亲生父亲是谁的。”楼袭月那时已经亲口承认,孩子叫苏笑。

“可是你要抛下她,去找那个人!”红叶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垂下雪白的发丝都在发颤:“唐絮,你若选择去找他,我就带笑笑走。”

胸口像被狠狠撞了一下,痛得我使劲抓住衣襟才能缓过气来。不,我不能让笑笑被带走……

“你把笑笑,还我。”我向她伸出手,被红叶闪身避开。她站在门边,轻拍着笑笑的后背对我说:“唐絮,你选择吧。”

选择,又是选择……

我闭上眼睛,窒息感压迫着胸口。许久后,我睁开眼望向红叶,平缓地道:“请你以后告诉笑笑,她的父亲是世上最好的人。是她娘没有福气,第一次选择的,不是他。”言罢,我旋身跑出了房间。

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做了选择。错就错在我没有坚定下去。可是以后不会了。无论结局怎样,这一次,我绝对不在半途逃开。

心中存了这个念想,我完全忘记了疲惫,不分昼夜的赶去天一教。

推开那扇大门,倘大的院内空寂如斯,没有半点人气。

我顾不得在乎那些,径直往楼袭月的房间冲去。心跳得怦怦加快,紧张到手心直冒汗。眼看着离房间越来越近,我几乎是用身体撞开的门,当抬眼看向屋内时,虽然有所预料,却还是失望地整个人杵在门口。

我慢慢迈步走进空无一人的屋内。房里的一切摆设都没有变,仿佛它的主人只是外出了片刻,下一瞬就会再回来。颤抖着手指摸过那些无比熟悉的桌椅摆设,我想要从它们的身上,触碰到一丝一毫楼袭月的气息。

我不放弃。想想也是,师父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还守在这里。他一定是寻了个更安全的地方,一定是的。

我收回手准备转身离开时,目光不意间落在床头,被枕边放着的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吸住了脚步。心跳突然加快,我走过去将它抱起,好半晌才将匣子打开。

原本已经干涸的泪水,溢出眼眶,滴落在匣内的东西上。

里面有一把锡兰刀,几张小孩的衣衫碎片,还有一件白衫。

我牵开那件白衫,手指抖得快要不行,视线被水汽氤氲着。衣袖处被我缝合的白色线头还在,针法现在看来依然是那么拙劣。

我呜咽着,把衣衫紧搂在怀里,如同要将它嵌入我的灵魂里,喉咙里发出悲鸣。

我的第一次心动,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那么多的第一次,都给了楼袭月。却为何在后来,我把这些都忘了呢?只记得仇恨和欺骗,只记得怀疑和否定。

“小絮,如果能永远这么抱着你不放手,那该多好。”

“小絮,我想你了……”

“记住这些,小絮,记住我给予的,包括痛……”

“小絮,我在崖底找了两天两夜……”

“那以后,师父只看着小絮,只抱着小絮,只亲吻小絮一个人,好吗?”

“小絮,以后师父就只有你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这个又傻又笨的小絮。”

“小絮,我愿意用一切去换,你们母女的平安。”

……

“师父,师父……”我呢喃着流泪看向手中,心如千刀在割。

却在这时,房门突然大开。

“师父!”

我猛地抬起头,当瞥见出现在门口的那人时,心情从狂喜陡然跌落谷底。

“你怎么会来这里?”

董紫轩对我一笑道,“和你一样,来看楼袭月是不是真死了。”“出去。”我厉声道,“别脏了我师父的东西。”董紫轩听见,哈哈大笑:“唐絮,你若再叫他师父,可就白费了他一番心思。”

我悚然一惊,瞪着董紫轩一步步向我走来,蹙眉对我说:“唐絮,该不会是你和楼袭月合谋的吧?”他目光沉沉地逼近我,“叶灵说他活不久了,他为了躲避仇家,和你合演了这一出戏。”我站在原地没有避开,直望着那双带着媚气的眼眸。那一瞬,我宁愿他说的是真的。

董紫轩站定在我面前,冲我伸出手:“你说,如果用你的命来要挟,他会不会现……啊!”猝不及防间,一枚石子击打在他的手背上。董紫轩痛呼一声,捂住手缩回了胳膊。我惊愕地转回头去,看到一道玄色身影徐步走了进来。

“赵单!”我一瞧来人,激动地跑到他身边问道:“师父呢?师父他……”赵单一个眼神让我噤声,他直望着董紫轩道:“董王爷,在耶摩族谷底,派人来抢三生花的,是你吧?还有害死白谦,挑拨师父和陆家堡关系的,也是你吧?师父放苏莫飞回紫宸派被人半途拦截,幕后主使还是你吧?”赵单每说一句话,董紫轩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赵单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如果这些被紫宸派和陆家堡知晓了,你说会怎样?”

董紫轩身子猛地一颤,嗓音低沉地问:“这些事,是楼袭月让你来说的?”赵单不置可否,只道:“师父吩咐,若你今后再为难唐絮母女,这一笔笔账,他定会让你十倍奉还。”

董紫轩闻言,目光望着门外明亮的天空冷笑了两声:“好,很好。真有你的,楼袭月。”言罢,拂袖冲出了房门,连院内被赵单制住的几名侍卫都没去管。

我迫不及待地再问:“赵单,你告诉我。师父呢?”

赵单看向我,素来冷峻的脸上也有了情绪的波动,开口道:“唐絮,师父让我告诉你,你不用内疚。就算没有那一剑,他也时日无多。”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身体摇晃着几乎站立不住,“不,师父不会死的。”我抓住赵单的衣服,“你带我去见他。”赵单掰开我的手指将衣袖扯了回去,“我可以带你去拜祭他。”

一句话,让我摇摇欲坠的世界,瞬间崩塌。

整个屋子天旋地转。我眼前阵阵发黑,一下晕了过去。

赵单站在一旁等着我醒来,对我说,楼袭月其实早已经放弃练天一神功了。那封信,他替楼袭月送到孤雪峰,却被我遗失在雪地里的那封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作为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没能看到。

我最终,没有随赵单去。我到孤雪峰,在红叶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求她将笑笑还给了我。我带着笑笑回到紫宸派,从那一天起,往后的好多年,再也没在人前提过楼袭月这个名字。

笑笑十岁那年,清远掌门弥留时,把她唤到身边,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他对常与说,要他一定照顾好我们母女,然后阖上了双眼。

又过了五年,笑笑随常与去参加武林大会,归来时,身旁多了一名少年。

我隐隐觉得,他的眉眼间依稀很像一个人,董紫轩。我不由得担忧起来,将他留下问了几句话。少年摇着纸扇,一派风流倜傥,眯起漂亮的眼眸对我笑道:“伯母请放心。我爱谁,她定是天下最好的女子。谁敢来说她的不是?”

话语中的霸气,倒是像极了另一个人。

入夜后,我正睡得迷糊,笑笑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掀开我的被角躺下,侧身抱住了我。“娘,”她将我摇醒,撒娇道:“我睡不着。”

我翻身望着她,探手为她理了理额发,柔声道:“回屋睡吧。明天清明,还要去拜祭你爹。”笑笑一头钻进我怀里,嘻嘻笑着说:“不嘛~我要陪娘睡。”我无奈地摸着她的发顶,只得依了。

“娘,爹是什么样子的人?”笑笑问起。我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一样哄她入睡,回她道:“你爹,是世上最好的人。他温和正派,待人真诚,对师门对我们母女都有情有义。”笑笑咯咯乐了起来,细胳膊抱得我更紧:“难怪娘天天吃斋念佛,定是为了修缘,来世好再与爹相遇吧。”

我手上的动作微滞,稍后对她笑了一笑:“是呀,只求来世,还能再见他一面。”

笑笑窝在我怀里,聊了没多久,眼皮就慢慢阖上了。我松开她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外室,捂嘴猛烈咳嗽起来,掌心里触到一片湿热。

在红叶门前跪的那一天一夜,寒气侵体,终是只能拖到现在。

却已然够了。

我折回床边,蹲下身去看着沉睡中的笑笑,越看越出神。她长得其实很像那个人,不过他几乎从未对外人笑过,而笑笑总是对谁都笑得无忧无虑,让人瞧见连心都暖和起来。所以这十几年来纵是有人起疑,只要一见到笑笑的笑颜,便觉得他们两人一点都不像了。

我伸出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抚摸着面前美丽的脸庞,轻柔的就似怕惊醒了我的一个梦境。许久后,我启唇轻声对她说:“笑笑,你爹他不是个好人,他无恶不作,满手血腥,是个人人忌惮的大魔头。可是,他用他的全部爱着我们母女。”

第二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笑笑将藤椅安置在院外的桃花树下,呼喝着那人将我抱出来。平素尊贵无比的小王爷连一个字都没多说,听话地将我小心抱起放坐在椅内。

笑笑拉住我的手说了几句,拉着身旁的人去帮我熬药。

难得清静下来,我睁开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眼前明媚的春光。微风拂过,花瓣如雨,飘飘扬扬落了我一身还满。

我看着看着,突然痴了。

在那缤纷艳丽的花瓣雨中,一道月白色的俊逸身影从远处翩然而来。

白衣墨发,绝世之容,微弯了如水双眸对我盈盈笑着。

一如从前。

他对我伸出手,他唤我:小絮。

我笑,眼泪却滚落下来。

师父……

我用尽全身力气,颤巍巍把手放到他的掌心,被他紧紧拉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就算前方一片黑暗,就算前路布满荆棘,就算终途血池地狱,我也不再恐惧。

我们十指相扣,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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